七月的天,酷热难耐,无论走到哪里都感觉在蒸笼里似得,稍稍动弹一下就能令人汗流浃背,就连家畜们都耷拉着头,懒洋洋的窝在角落里,了无生气。
未时,正直太阳最最毒辣的时候,整个米家村被毒辣的太阳笼罩在一片寂静当中,知了撕扯着喉咙叫个不停,偶尔有响动,家狗们也只是抬起头看看,耳朵一扇,又四仰八叉的趴在阴凉处,动也不动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小小的身影失魂落魄的从村南方向跑了过来,因为速度过快,脚下没留神,一个不小心,便用力摔倒在地,向前滑行了两三米远,痛苦的申银声伴随着女孩儿嘤嘤的哭泣声,顾不得看自己破了皮的膝盖和手肘,女娃用力的站起身,踉跄着继续往前跑,终于,来到了一幢青砖石瓦房前,一脚踹开了大门,剧烈的声响将阴凉地的狗儿吓了一跳,‘旺旺’的叫了起来。
然,当它看到女娃的脸时,愤怒的嚎叫瞬间化为讨好的呜咽声,甚至还狗腿似得来回在女娃周围打着圈,女娃根本看也不看她一眼,‘噗通’一声跪倒在米家大门前,一脸悲愤的开始放声大哭:“爹啊,你为什么不回来,是死是活也赖好托梦告诉我们一声啊,五年,五年来音讯全无,我和我娘我哥哥,每天起早贪黑的做活做活,到头来吃的饭连狗都不如,因为害了病,还差点被亲爹亲奶亲叔伯给烧了啊……”
“爹啊,你快回来看一看,看一看他们一家人是怎么虐待我们的啊,娘的病好不容易好了,爷奶他们就要将娘给卖了,目的没达到,就将目标锁定在哥哥身上,可怜这么热的天,哥哥还要给他们干活,呜呜呜,爹,米儿求求你快点回来,来瞅瞅你的妻女都过的什么日子,如今哥哥是死是活不知道,爹,你要在天有灵,要为米儿做主啊!”
小米的哭喊声以及狗叫声,立即将还在睡午觉的米家人惊动了,当米桑、米镇、米西、米铺、米言从各自的屋中走出来的时候,小米已经哭得软瘫在地,却仍不忘伸着手,朝慢慢听到响动走过来的邻居们,绝望的道:“求,求各位叔叔伯伯们,大娘婶子们救救我哥吧,还有黑子哥,他,他们为了给,给他们家干活,已,已经晕倒在了麦田里,我,我挪不动,也,抬不动他们,求大家,帮,帮帮忙,小米来生,定做牛做马的报答大家,谢谢,谢谢你们了!”
“你说什么?黑子和小勇都晕倒了?这到底怎么回事?”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一听此话,立即上前将小米扶起来,低声询问。
“我,我不知道,我回到家的时候,我娘说,我哥和黑子哥被我爷奶叔伯们要求为他们家做活,就连中午饭也不让回家吃,我去送了三次水,前两次的时候,他们还好好地,没想到刚刚我去的时候,他们,他们已经晕倒在地。米大伯,我求求您救救我哥吧,你看,你看他们这一家人,在这里睡午觉,却让我哥和黑子哥顶着这么大的太阳给他们割麦子,就连狗都知道躲躲太阳,可我奶奶呢,却用‘孝字’来威胁我哥,若是不干,就将我们从宗谱中除名,还要,还要卖了我娘啊,米大伯,我真的没办法了,我们真的无路可走了,求您,求您救救他们,求您了!”
说到伤心处,小米已经泣不成声,却仍不忘用力的向那汉子磕着头,一边磕头,一边绝望的哭泣着,对于米家人的到来,她却看也没看一眼,将自己最无助、最可怜、最绝望的一面,完完全全的呈现在了村民们面前。
性格最急躁的米家老五一听小米说的话,蹭的一下就来到她面前,一把揪起她的衣服,扬手就要朝她的脸上甩,却被那中年汉子一把推开,将小米牢牢的护在身下:“米老五,你想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当着全村人的面对一个孩子行凶不成?”
“良才哥,你别光听这死丫头说话啊,这腿长在他们身上,关我们什么事啊?再说了,连狗都知道纳凉,难道他米小勇就不知道?他晕倒了,晕倒了关我们家什么事?要哭丧也不能来我家门前哭,赶紧的,你这死丫头赶紧给我滚!”
米家老五嚣张的话立时引起大家的倒抽气声,一旁的米良才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米铺的鼻子,铁青着脸:“米老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是你的亲侄子,你怎么能说得出口?连诅咒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当真是……”话到这里,目光倏地看向立在米铺不远处,却沉着脸不说话的米桑,厉声道:“大伯,事到如今,您居然连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任您的孙女孙子被毒害不成?他们才多大啊,老四若是看到,还不得一头撞死在这里?”
米桑没有理会米良才,更没有附和米铺,反而将一双阴鸷的眼睛睇视在米小米的身上,冷冷的嗓音如冰锥:“你说你爷奶叔伯用‘孝字’压你们?还让你们大热天的在太阳下干活?”
小米正泣不成声的低头抹眼泪,听到米桑的声音后,眼底快速闪过一道暗芒,再抬头时,怯怯的看了他一眼,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求爷爷别生气,也别卖我娘,更不要这样逼我哥哥,我们会努力挣钱,挣钱替爹娘孝敬您二老,我们不想被逐出宗谱,不想让哥哥身败名裂,更不想让一个‘孝’字压得我们抬不起来,我们会孝顺您,一定一定会孝顺您,也求爷奶叔伯放我们一条生路,这,这是我娘省下药钱攒下的二十文钱,我知道不多,但,但这是我们而今唯一能够拿得出来的了,求爷爷放过我们吧……”
“你这个小贱人,胡说八道什么呢?二十文钱?亏你说得出口,谁不知道你们家卖了百两……”
“都给我住口!”米桑一声怒吼,将王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截断在嗓子眼里,可即便如此,却也让村民们听出了个所以然来。
“哟,我说这唱的是哪出戏,怎么分了家还能生出这么多事,敢情,这是眼红人家卖野猪的钱啊?”
“可不是,上次李媒婆来那次,听说也是拿了一百两银子来买陈氏呢?若不是小米这丫头受了伤,事情哪里这么顺利的就解决?”
“这心可真狠啊,再怎么不待见他们一家三口,那也是你们米家人啊,更何况米老四还是因为你们家而闹得生死不明,你们不善待他们,总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吧?现在这是什么意思?非要逼的人家家破人亡才肯消停?”
……
随着周围人越聚越多,议论声越来越大,米桑的脸是越沉越黑,小米面上怯懦无比,眼底却霜华凌冽,这一次,就算与他们断不了关系,也要给他们一次教训。
“米大伯,小米知道您为小米抱不平,在这件事还没有理清楚之前,是不是先找人把我哥哥和黑子哥抬回家找个大夫给他们瞧一瞧?”小米战战兢兢的话立时让米良才反应了过来,他赶紧招呼自己的儿子:“大观,赶紧去找大夫,还有二观,你也去,把里长和你爷爷、三爷爷、四爷爷他们都请过来,一会儿,一起到米家祠堂,快去!”
米小米赞赏的看了米良才一眼,没想到他在这一瞬间能做出如此多的决策,快的,居然连米桑那个老狐狸都没有反应过来,不愧是下一任村长的候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