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将小米抱起来,看着她惨白的脸色,不由直摇头:“娘,她已经饿了很多天了,一着急,就晕过去了。”
秦氏一听,赶紧朝黑子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人抱到床上去,可怜的孩子啊,小小年纪就要经历这种事,唉……”
黑子黝黑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沉默了会儿,终是将人抱进了房间,再出来时,秦氏已经站起了身,对他道:“你替小米走一遭吧,这孩子可怜呐,还有她的娘亲和哥哥,都是可怜人,若是实在不行,你将人带回来吧!”
黑子诧异的看向秦氏:“娘……”
秦氏抬起手,朝他露出一记安心的笑容:“孩子,莫要等到失去之后再去珍惜,他们家虽然与我们非亲非故,但你今天既然将小米带到了这个家,就应该替她承担接下来的义务,大家都是人,人还没个七灾八难的?当初我们若不是靠……焉能站在这里?帮一把吧,靠着这双手,还活不下去?小米这孩子不错,虽然我看不到她的模样,但娘能感觉到她的真,就凭这一点,你也该好好待她,乡下地方,流言蜚语传播的更快,你既然选择了她,就应该对她负责,不管咱们将来如何,这个孩子,娘认了!”
“娘,她才八岁,我救她,只是想让她照顾您,根本就没有别的想法,至于卖身契,也是早晚要还给她的……”显然,黑子并不想管这等闲事。
秦氏听言,立即明白了他的想法:“她虽然只有八岁,但米家村谁人不知被你买了去?从她踏进这个家门的时候,你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注定了,不管是媳妇也好,丫鬟也好,这丫头与我们有缘,五年了,我们来到这里五年了,何时掺和过别的事?孩子,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眼下,能帮就帮一把吧!”
黑子身躯站的笔直,若有所思的朝大屋的方向望了眼,再联想到白天的所见所闻,终无奈的点了点头:“娘,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什么闲事也不能管了!”
秦氏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放心吧,通过今日之事,他们一家也将彻底与山下了断,都将人逼到了这个份上,任谁也不愿再回到过去了……”
黑子微微颔首,“那娘,儿子去了。”秦氏点了点头,黑子转身走进了黑夜里。
米家村祠堂里,彼时正热闹的紧,村长米桑面无表情的坐在高台上,与他并排而坐的还有村里面德高望重的人,桌子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大家虽然不明白要发生什么事,但都知道是大事,而且从刚刚米辉的话语中,也能猜测出与米小勇有关,交头接耳间,讨论的皆是白天发生的事。
“嗳,你们说,这唱的是哪出戏啊?看村长的脸色,似乎不大好啊,从进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
“依我看,一定是大事,瞧,村里面有头有脸的都在上面坐着呢,刚刚米辉那小子骂骂咧咧的,瞧这情况,八成与白天发生的事有关。”
“可不是咋的,真是造孽啊,米老四若是还活着,看到这情况,还不心疼死啊,唉,这一家子,伤的伤,卖的卖,真是可怜呐!”
“你小声点,莫让人听到了,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敢管啊,就算今天不发生,早晚也会发生这事,陈氏的身体,可不就是这样糟蹋了?唉……”
“小米那丫头,是个善良的,没想到落到这样的下场,不过,黑子那人,虽然看起来吓人了点,但也不至于虐待人,小米跟了他,也未必会吃苦。”
“但愿吧……咦,你们快看,小勇这孩子怎么还把陈氏给搀过来了?”
顺着妇人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米小勇正颤颤巍巍的扶着自己的母亲陈氏,一瘸一拐的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看到母子俩的样子,所有人都愣住了,继而看向米家人的眼神,便越发的鄙夷起来。
而坐在高台上的米桑,在看到米小勇身上的衣服时,目光陡然一锐,放在桌上的拳头紧紧的握起,却顾及场合,没有发作。
他不发作,不代表米家人能够忍得过去,脾气最暴躁的米老五,看到米小勇别有用心的打扮,气的拿起角落的棍子就要冲过去,幸而被妻李氏死死的抱住:“你干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想要落实吗?”
“放手,今天若不教训教训他,这臭小子还真的以为我们不敢将他怎么样呢!”米铺瞪着那双冒火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米小勇。
米家老大米镇抬手制止他的野蛮行为:“老五,快住手,你就是再生气,也不能在这里胡作非为,这里可是米家的祠堂,你想找死吗?”
“大哥,我,我咽不下这口气。”米铺用力将手中的棍子扔出去,巨大的声响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米桑警告的眼神下,不得不压下存积已久的怒火,但那双眸子却如毒蝎般盯上了米小勇。
“好了,既然人已经到齐了,那么就开始吧!”在人们的议论声中,米桑站起身,伸出手制止大家安静一点。
村民们心善,看到陈氏母子俩的身体状况,连忙搬来椅子让他们坐下,此举动虽惹来不少人的注视,却没有人将不满说出口。
米小勇躬身谢过众人后,将陈氏扶到了椅子上,他自己则站在陈氏后面,看向台上的米桑。
在米小勇‘炙热’的目光下,米桑不得不清清喉咙开口:“今天请大家来,是有一件事需要在大家的见证下举行。”
米家村之所以被称之为米家村,是因为这里面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姓米,剩余的百分之二十是外来人口。所以,米家村的祠堂才会以‘米家’来命名。诚然,能够坐在台上的人,自然都是村子里有一定地位的人。
本来,他们被请过来的时候,已经多少了解了些情况,如今听米桑这么一说,也适时的接口:“相信白天的事大家已经多少有所耳闻,今日请大家过来,是因为米小勇,主动提出要离开米家村,从族谱上除名,连带着母亲陈氏,父亲米刚,以及妹妹米小米,一家四口,从族谱中除名。”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众人看向米小勇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赏与担忧,毕竟,在他们这一片,能被驱除族名的人,多半是地痞流氓,这类人,走到哪里都不受人待见,起码方圆百里之内的村子,他们将无法落户,这个孩子,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这个后果?
米桑面无表情的接过话:“这件事说到底是我家的家务事,原本,未曾想过要闹到这里来,可这孩子是吃了秤砣的心要这么做,并且还要求在全村人的见证下,所以,才会劳烦大家伙跑一趟,现在,关于驱逐的文书已经写好,只要米小勇在这里签个字,就能生效。”众人一听,那还得了,一个个慌忙上前劝说――
“陈氏啊,小勇年纪小不懂这些,难道你也不懂吗?你们这一走不打紧,毁的可是孩子的前程啊,老四到现在还音讯全无,倘若有一天他回来了,你们却离开了,这天大地大的,你让他上哪里去寻你们啊?”
“可不是啊,你也不瞧瞧自个儿现如今是个什么身体状况,虽然现在是夏天,可长途爬涉、身无分文之下,你们能去哪里呢?说句不好听的,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事,你可千万不能害了自个儿啊,孩子还这么小,若真有了个好歹,老四回来了,还不得后悔死啊?”
“是啊,这人活一世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小米那丫头虽然被卖了,可黑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未必就比你们活的差,你都忍了这么多年了,这眼看着孩子都大了,快要熬出头了,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这等事,忍忍吧,再忍忍!”
……
米家什么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尤其是米小勇还穿着一件鞭痕累累的破褂子,露在外的皮肤上还残留着累累痕迹,即便是在黑夜中也清晰可见,再看陈氏,即便是坐在那里,也能感觉到她随时会晕倒的样子,两个人的情况,岂是一个‘惨’字能描述清的?
听到大家伙的关切之话,陈氏强撑着身体转过身来,朝大家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谢谢大家的好意,我们母子俩感激不尽,但,这个家,我们实在熬不下去了,我的小米儿,那么的听话,到最后,落得那样得下场,还有我的勇儿……”
话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夫君这么多年都毫无音信,我想等他回来,可如果命都没了,还拿什么去等?大家不用再劝了,我,去意已决,感谢乡亲们这些年的照顾,我们母子俩,感激不尽……”
在陈氏的带领下,母子俩结结实实的为大家伙磕了个头,村里人心善,有些看不过去的,艰难的别过了眼,鼻子发酸,潸然泪下……
米小勇淡淡的转过身,一步步走向台,目光直视着米桑:“我签!”
米桑冷冷的看着他,“早晚你会后悔的,到了那个时候,别怪我不留情面!”
米小勇嗤笑出声:“你何时给我们留过情面?今日之事,全拜你所赐!你放心,我们都是有骨气之人,将来后悔的定然是你,不是我们!”
就在米小勇即将落笔之际,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等一下!”
所有人闻声扭过头,黑子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面无波澜的穿过人群,站在了陈氏的旁边,在她激动的眼神下微微颔首后,看向坐在台上的米桑:“村长,本来这件事与我无关,但既然米小米成了我们黑家的人,那这件事,我就不能不管。”
“你想怎么样?”米桑深深的看着他,缓缓的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