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国标总结式的问话也许是提示,杜赞之被“两规”跟石梓的失踪跟边皂德的土地联系在一起。杜赞之早意识到他跟石梓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做起亲戚,那是婚姻的错……
没到下班间,宋白就给石梓打电话,让他到她家吃饭。
宋白父母一直住在一间旧房子里,杜赞之曾经建议他们拆掉重建,宋父喜欢怀旧,一直舍不得拆。
石梓去到宋家,宋白父母已经准备好饭菜等着了。宋母多年前曾对石梓的父亲有看法,她认为石梓的父亲看不起他们家。她曾对小女儿跟石梓谈恋爱不大赞同,但宋父不支持她,小女儿也不听她的,她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饭吃到一半,宋母说,她妹的一个亲戚最近买了一块房地,听说过户要收钱,不知能不能免?石梓说,按规定是不能免的,但你觉得应该帮他们办,我就想办法吧。宋母说,那就办吧。
饭后宋白送石梓出来,说:“我妈让我一定回来,我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就为我小姨亲戚这点事。”
石梓问:“你妈不可以直接跟我说吗?”
宋白说:“她自己肯定不好意思说。”
石梓说:“她也可以跟杜书记说啊。”
“给杜赞之说不是也要经过你的手?”宋白说,“那样反而生分了。”
宋白大学毕业分配,杜赞之让她进建委。她却提出要进公安局。
杜赞之以为宋白是考虑到石梓在建委,不想两个人同在一个单位。他说:“石梓近期工作可能有变动,你可以等他离开建委再去报到。”
“如果仅仅是这方面的原因,我等他调走再去也无所谓,只是我对这个专业没有兴趣了。”宋白说。
杜赞之一时不知怎么处理这件事,晚上睡觉时,还要求宋双做做宋白的工作。宋双说:“现在的年轻人,随意性就是大,自己选读的专业,还辛辛苦苦读了几年,突然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不喜欢专业不算什么,睡了几年的男朋友还可以随时换掉呢。”杜赞之说。
宋双突然想起走私汽车的事,说:“妈很高兴。那件事你说了,人家就放行了,而且不要一分钱。”
杜赞之感到惭愧,那件事最后是任在娜出面才办了。听宋双现在这样一说,自己想想也真有意思,想不到这事最后能使老婆和情人同时高兴。他含糊其词,说:“我只是随便说了一下,人家给面子放了就是了,不要再提这件事。”
宋双说:“我知道。”
几天后,石梓给宋白打电话,让她到他家去。石梓问宋白为什么突然不想进建委了。宋白说,不是突然的事,她进大学一接触那些数据就感到枯燥,而且她看到他进了建委并不开心。她说,她已经明白,谁来当建委主任都无法将汉州改造好,建委主任往往只是糟塌城市的替罪羊。
两个恋人见了面就在客厅里的旧沙发上东一个南一个坐着,没有通常在电话电影里看到的亲热场面。石梓开口就说:“你的想法我赞成,不论我是否离开建委,我都赞成。”
宋白在他面前慢慢感到有点怯了,她已经无法找回当初在中学时的那种感觉。她机械地问:“那你想我到什么部门去?”
他说:“你先自己考虑适合干什么,再看看自己的理想是否可以变成现实。”
“我考虑过了。我想到公安局去。”宋白说,“这是我自己的想法,至于我的想法能不能变成事实,主要是看你们支持不支持。”她说的“你们”是指石梓和杜赞之。
他让她再跟父母商量一下,还要听听杜赞之和宋双的意见。她说,都说过了。
“那就争取吧。”石梓说。他说目前凭他的能力没法支持她这一选择,一定得杜赞之出面。如果杜赞之同意了,她可以先去公安学校进修,再选择时机进公安局就不会有太多的议论了。
宋白脸上恢复了平时的天真,不时用眼睛看他,但他好像没看见,或者看见了没反应过来。这本来是一个可以销魂的夜晚,但因为他,错过了。
石梓说:“只要杜书记答应了,进修的事由我联系。”
石梓一个同学的父亲是省公安学校的副校长,他通过这位同学的父亲将宋白安排插班进修。石梓将宋白送到学校,计划等她卸下行李他就往回赶,谁知她对住宿不满意,说太吵,坚决不住。石梓只得陪着她一起去找副校长。副校长见是石梓亲自来,非常重视,马上找来后勤部主任。后勤部主任搔搔脑袋说今晚无论如何无法再另外安排,让宋白将就先住下,他用最快的速度给她调整,估计明天就可以解决。
宋白表示感谢,同时用家乡方言跟石梓说:“今晚我住宾馆。”
小车开进一家宾馆,宋白自己先下了车。司机问石梓住不住,石梓正在犯难,严格地说他还没安顿好她,她嘴上虽不说什么,但一旦他真的就这样回去她肯定有意见。
司机说:“单位里没有什么紧要的事,你还是住一晚等明天安排好再回去吧。”
石梓犹豫半天才说:“住吧。”
晚饭后司机说到街上买东西,石梓洗澡后就歪在床上看电视。宋白在她房间打电话给石梓,要他过去一下。他穿了长裤但上身是背心,脚上趿着拖鞋,像串门一样走过去。
宋白的门半掩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扑鼻而来。石梓轻轻敲一下门,里面即传出宋白的声音:“石梓吗?进来呀!”
她刚洗过澡换了薄薄的睡衣。他推开门,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尊朦朦胧胧美妙绝伦的少女侗体,他们认识那么多年,她第一次如此大胆向他展示美妙的身段。1米65的个头,走起路来像舞蹈演员,讲起话来像百灵鸟唱歌。有多少次,石梓默默地打量着她,想像着与她相拥在一起。但因为她一直都在读书,他担心影响她。
“冷热水好难调,差点要打电话叫你过来了。”宋白做个请沙发上坐的手势,然后将房门关上。
石梓说:“你早点休息吧。今天坐车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晕车了?”
宋白未说话先格格地笑起来:“我从来没有今天感觉那么好。”
石梓说:“那只是你自己的感觉,人往往就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宋白在石梓的斜对面坐下,认真地说:“石梓,今晚难得你留下来陪我,我有个问题要请教你。”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虚心了?”石梓坐下来说。
宋白突然什么都不说了,只是含情脉脉地望着石梓,直到石梓不好意思。
“你长大了。”石梓说,“请教什么问题?说啊。”
“你别老用老师看学生的眼光看我,我早不是你的学生了。”宋白说。
他们相恋好几年了,从来都正正经经的,石梓不像别的男人,跟女孩子没认识几天就一起上床。他恪守着中国人的传统道德。他的一个堂妹,中学时就跟一个大学生恋爱,两年里做了三次人流,结果大学生还是一脚将她蹬掉了,她身心遭到了严重的伤害,发誓这辈子再不近男人了。消息从老家传过来,一家人为之感慨唏嘘。今晚,他真有点不能自持了。他向她伸出一只手,宋白果然马上向他靠过来了。他轻轻地扶着她,让她躺在他的怀里,一只手捏着她的手。宋白人不瘦,但手指没长多少肉,有人说手指长得不丰满的人福薄,但他觉得她是有福之人,小的时候不吃什么苦,现在毕业了想进什么单位就什么单位,他想他这辈子也会对她好的,那她还差什么呢?
宋白从石梓的怀里挣着抽出手,然后就双手吊在石梓的脖子上,她示意他吻她。他确实也控制不住了,俯下来就先从她的额头吻起,吻遍了整个脸才接触到她的嘴唇。宋白的嘴唇不厚,但很有弹性,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石梓本来想只要一接触她的嘴唇就刹住,谁知宋白竟疯狂起来,搂紧他伸出舌头恨不得将他的舌头吞进肚子里去。他尽量克制着自己,但没有扫她的兴,任由她发泄着春情……他知道,只要他放纵一下自己,今晚就什么事情都要发生了。突然,街上警笛尖叫起来。宋白坐直了身子,本能地往外望一眼。
石梓说:“还未进公安,对警笛就这么敏感,你将来一定是个好警察。”
宋白坐到自己的沙发上,望着石梓问:“我请教的问题是:你们为什么将广场那块地卖了?”
石梓说:“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宋白说:“责任肯定在你,只要建委主任不同意,谁能卖?”
“下级服从上级,你知道吗?”石梓说,“好好学习,将来做个出色的民警吧。”
一天,大学时的一个追求者到汉州没找到宋白又跑到省城,然后跟宋白一起再来汉州。宋白便给石梓打电话,让他陪他们去汉南玩。石梓说没有空,她说你没空不要紧,派车就行了。石梓说,这几天车很紧张。宋白就扔掉电话跑到杜赞之家来了。
宋双说:“人家以为来找你的是什么人,还会高兴吗?”
“同学,一个男同学千里迢迢来到汉州找我,我能避而不见吗?”宋白说。
“要是我,我根本就不让他来,自己一个人跑那远来找你,不心怀鬼胎才怪呢!”宋双说。
“他是有那个意思,大二的时候就缠着我了,我已经跟他讲清楚了。”宋白说。
“那他为什么还要来?”宋双说。
“他要来我有什么办法?”宋白说。
“这么固执的人,要是我,根本不见他。”宋双说。
“人家又不是来订亲。几年同窗,好心来看看你,除非冷血,要不,能不见吗?”宋白说。
“不管怎么说,这事你不能怪石梓。要是我,也不会高兴的。”宋双说。
杜赞之当时从外面回来,听了几句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咳嗽一声开始上楼,二楼的争论才停下来。
宋白一看到杜赞之,马上说:“杜赞之明天给我找辆车。”像是吩咐一个小秘书。
“要车干什么?”杜赞之故意问。
“陪一个同学去汉南海滩玩。”宋白说。
“什么同学那么重要,非得市委书记给你派车?”杜赞之问。
“一个大学里的同学,他说他从来没看过海,一定要来看看。”宋白说。
“我跟她刚才还为这事争起来了。”宋双插话说,“她问石梓要车,石梓说没有,她就说人家吃醋了。”
“哦,是个男同学。”杜赞之像突然明白过来似的,“你就干脆让石梓陪你们一起去不就完了?”
“说了,没空。”宋白说,“当官了,架子大了。”宋白说。
杜赞之说:“没空这我相信,这段时间他们建委确实忙。”
宋白说:“我知道你会护着他的,他现在是你手下的红人了。”
宋双突然认真起来对宋白说:“你怎么能这样跟你姐夫说话!”
宋白眼睛一红,用手擦着眼睛就要走。
“宋白你回来。”杜赞之说,“这么小的事情用得着激动吗?”
宋白在杜赞之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低着头。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不像话!”宋双是真动气了。
杜赞之两边劝,他制止宋双说:“不要说了。”又望着宋白,“石梓这家伙也真是,人家都追上门来了,自己还蒙在鼓里,真是活该。”
宋白抬起头对杜赞之说:“我刚才只记得你是我姐夫,忘记你是市委书记了。”
宋双忍不住笑,杜赞之跟着也笑,宋白自己也破涕为笑了。
杜赞之说:“如果仅仅因为他说没有空,没有给你安排车,你不能怪他。也不能说他不陪你去玩不给你派车就有什么想法了,他现在也处在一个非常关键的时候,很快你们就知道了。”
宋双和宋白都不说话了。
杜赞之说:“其实男同学来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漂亮的姑娘哪个没有一个排一个连的追求者,把握自己就行了。我相信石梓也不是那种爱吃醋的男人。你们以后怎么谈是你们的事,但在工作上我对石梓是有信心的。”问宋白明天什么时候用车。
“8点半。”宋白说,突然又改了,“8点正让司机直接到家里接我,我跟我同学一起去吃早餐。”
杜赞之便打了一个呼机,电话跟着响起来。“你明天安排辆车给宋白用用,早上8点到我岳父家等。”
杜赞之呼的是边皂德,边皂德在电话里说:“去的是那个奔驰,你告诉她吧。”
“不用奔驰,本田佳美就行了嘛。”杜赞之说。
边皂德说:“本田不在,佳美我自己用,那辆皇冠又修了。”
杜赞之说:“行吧。”
“宋白给你惯坏了。”宋双说,“她说要星星,你反而给她月亮。”
杜赞之笑着说:“谁叫我娶人家姐做老婆。”
宋白说:“其实星星比月亮大。谢谢你,杜赞之。”说着瞪一眼宋双,风风火火地下了楼。
“回到家给石梓打个电话。”宋双送着她下楼,说。
宋白刚进家门,石梓的电话打过来了。石梓让她到他那里去一下。她说已经10点了,明天还得早起,不过去了。
“如果一定要派车不是不可以,但最好还是自己搭车,反正又不赶时间。”石梓说。
“按照你的指示办吧,如果我自己也没这个能力的话。”宋白说,“但明天晚上最好屈尊见见我那位同学,陪他吃餐饭。”宋白希望石梓出来见她的同学,是想让同学知道她有男朋友后不再缠她,但不知石梓是否明白她的用心。
“尽量争取吧。”石梓说,“你回来后呼我。”
第二天,宋白为了回来让石梓陪着吃晚饭,下午五点就赶回汉州了。她打他手机,他轻声说正在开会,她也听得出旁边有讲话的声音。五点半她再打他手机时,手机已关。她便呼他,直到6点也不见他复机。她对她的同学撒慌说,上面突然来了客人,石梓来不了了。他们吃饭将要结束的时候,石梓才呼她,说刚才讲话关机了。她以为他可以来了,他却说:“你们先吃饭,等一会我到宾馆见见你那位同学就是了。”也没说什么原因。
宋白本来心里就不高兴,这样一来,更不想跟他多说了。但饭后她还是在宾馆的酒巴里跟同学喝茶等着,直到10多钟,还不见石梓呼她,她才回家去了。
广场路口上有一快不到一亩的空地,几个个体户占在那里卖冷饮,电灯线,衣服什么的都喜欢往刚种下的树上挂,树种几次就死几次。城监一次又一次动员他们搬走。他们说,我们下岗工人快要乞食了,摆几杯凉水你们也不让吗?城监人员说,下岗工人也要遵守纪律维护市容啊。他们就让领导出面跟城监人员打招呼,领导说,临时摆一下不是什么原则问题,下岗工人值得同情。突然有一天,他们争相拉回红砖和沙石,在那里建起了房子。城监要推掉。他们说,这地方我们用了好几年了,让我们搬走就得给我们另外找地方,还说,他们已经得到领导的同意。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这天,城监、公安和法院的有关人员实施强行拆除。当钩机开足马力开始拆除违章建筑的时候,民警悄悄离开了现场,接着法警也撤走了。石梓想问问他们为什么,此时他手机突然响起来,手机里问:“听说你们要拆房子?”
石梓说:“那是违章建筑,堵在广场的路口上。”
手机说:“老百姓建一间屋也不容易,领导反复强调,要求我们做工作要有群众观点。”
“屋主没办手续就建了房,群众意见很大呢。”石梓说。
“没办手续还可以补嘛?老百姓觉悟一时没提高,先上车后补票也应该欢迎嘛。”手机说。
石梓说:“这地方是公共用地,私人使用是不能批的……”
手机说:“直接批不行,变通行不行?”
石梓说:“已经没有余地了,现在是法院按程序强制执行。”
手机打断了石梓的话:“总之你妥善处理吧,领导一般不会轻易开这个口,领导的话不听也不行嘛。”说完便挂机了。
石梓在电话里听出容祺已经不耐烦了,他知道容祺说的领导一定是杜赞之。石梓望着已经被钩机抓塌的房子,进退两难。就在这时,房主纠集的一帮烂仔手持菜刀木棍向城监大队的人围过来,将大队长抓起来拉进了已被拆掉屋角的房子里,以他做人质跟石梓提条件,要石梓写下承诺,给他们发证并赔偿他们的损失。
石梓气得七窍后烟,他说发证是不可能的,就是马上杀了他他也做不到,赔偿也是不可能的,他们在公共用地上建房子是违法的,今天是法院强制拆除。他们问,那为什么法院的人都走了,剩下的都是城监的人?石梓说,法院的强制执行通知书他手上还有一份,反问他们建房经过谁批准,手续在哪里?石梓跟他们辩论,从下午3点多钟一直到晚上12点,违章户才同意放出大队长,但条件是不再拆他们的房子。石梓简直没有力气说话了,在违章户不要他写任何承诺字据的情况下放出人质,他还坚持什么呢?他回到家,已是凌晨1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