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办证中介
鹏城工商局坐落在热闹繁华的商业区，每天——除节假日外，这里总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这些往来者中，有一部分人是行色匆匆，一看就是来办事的；有一部分人则来而不走，他们或在大门口徘徊，或在楼梯口伫立，或在业务厅等待；他们手拿文件夹，肩挎文件袋，像是办事的却又从不走近业务窗口；他们紧张地审视着每一个面前走过的人，经常投以热情的微笑；如果你“投桃报李”对他们也回之以微笑或点头的话，他们就会走上来神秘地对你说：“要执照吗？”
这些人是专做证照代办和买卖业务的，他们分别属于一些在鹏城工商局专门登记注册的中介公司。中介公司专门代理办证、报税、年检、转让等业务。它们一般都在工商、税务、公证、会计师事务所等部门有一定的关系，可以解决诸如注册资金不足、经营面积不够、从业人员不符等难题。
这些中介公司有许多就在紧靠着工商局的几条街边上，租下一间或两间小小的门面作为办公地点，所以，如果你围着鹏城工商局大楼旁边的几条街转上一圈，就会发现中介公司的招牌满目皆是随处可见。当然，更多的中介公司散落在鹏城各处大大小小的写字楼里。
但是，无论离工商局远近，中介公司一般都要找一个守候在工商局周围招徕业务的业务员。业务员男女不限，拿基本工资加提成，一个月也能赚个千把块钱，有时甚至几千块钱，来鹏城打工的许多有点文化素质的男女青年，都愿意从事这种比较自由的职业。据说，在鹏城，中介公司的数目达上千家，从业人员有好几万人。这些遍地开花的中介公司和多如牛毛的证照掮客，成为鹏城的一道特有的景观。
准备赤手空拳组建广告公司的高照，无疑便是中介公司的业务对象。
办一个广告公司的营业执照，需要有100万元的注册资金、100平方米的经营场地、以及足够数量的有相应资格的从业人员。“从业人员”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找几个有相应资格的人，即便并不真正聘用，填上他们的名字，附上他们的资料，报给工商局就是。“经营场地”要工商局实地勘验，“注册资金”要会计师事务所出具证明，如果没有一定的关系，这两点实难“无中生有”。
当然，也可以动真格的：先租下100平方米的写字间，管他营业执照是否办得下来，先装修布置起办公场地再说；再将100万元资金转入会计师事务所帐上，等营业执照办下来之后，这100万元资金才可以动用。
这种做法，对于那些有钱的大老板来说不成问题，但是，对于高照和维红来说却非常棘手。租用100平方米的写字间，一个月差不多要上万块钱，加上押金，首期就要交付3、4万元，在业务尚未开展起来之时，先铺垫这么大的开支，风险很大。至于100万元的注册资金，维红原想向那个开酒楼的好朋友去借；但是不巧，那朋友的酒楼刚刚发生了一次火灾，现在正焦头烂额。
于是，考虑来，考虑去，最后还是决定去找中介公司收购一个广告公司营业执照，注册资金和经营地点，按原执照不变，先把股权转让过来。高照提出实际办公地点可以设在自己住的那套房子里。他坦率地告诉维红，这套房子的产权不是自己的，是一个狱友的，所以拿不到产权证明，无法作为公司正式注册的经营地址。维红对此表示同意，说一旦业务开展起来，有了收入就赶快搬出去。高照的狱友获释之后，可以算给他一些租金。
51、从“万难找”到“找不到”
这天，高照穿得整整齐齐、提着个包来到了工商局，只见工商局门前密密麻麻一片人头攒动。一个站在工商局牌子旁边的小青年对高照笑了笑，高照也礼貌地对他点点头。于是，他赶紧走过来，小声对高照说：“要执照吗？”
“我有个执照想出让掉，做公司太累了，不想做了。”
高照煞有介事地说，这是他预先设计好的策略：先假装卖方，套出一个广告公司的营业执照到底值多少钱。
那人问：“什么公司？”
高照答：“广告公司。”
“有广告发布权吗？”
高照思索了一下，自己将来的广告公司也是要有广告发布权的，所以，他说：“有。”
“有债权债务吗？”
“没有。好一阵子没有经营了。”
“那……报税是不是正常？”
“正常。”
“有没有年检？”
“年检过。”
“你想卖多少钱？”
“不知道，现在行情怎么样？”
“现在广告公司执照好办，办一个新的也只要2万块钱。所以，你这照只能卖1万5千左右。”
“太低了！我办这个照花了4万块钱！”
高照说罢，拂袖而去。
“哎，别走啊，价钱可以商量嘛！”那人在后面跟着喊。
高照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按照这种方法又找了几个人，所报的价格与那个人所说的不相上下。在确信已经摸清行情之后，高照开始找一家中介公司洽谈收购。
中介公司也是良莠不齐的。有的仅在国家政策法规许可的范围内进行变通，为那些真正有抱负、但实力欠雄厚的有志之士创造条件，排难解忧；有的既在国家政策法规之内变通，也在国家政策法规之外活动；还有的则一门心思考虑如何钻国家政策法规的空子，做一些不法的勾当以牟取暴利。
高照对此也略有所闻，因此在选择转让的中介方时，特别谨慎。围着工商局大楼四周的街边上走了一圈，一块块中介公司的招牌扑眼而来，真会让人看花了眼，不知把脚迈进哪家是好。最后，高照选择了一家门面装修稍微气派一点的走了进去。
“你好，有什么能够帮到你呢？”立刻就有一位小姐上来招呼高照。
高照没有直接回答，他先朝四面墙壁打量了一番，找到墙上挂着的营业执照，上前仔细审查里面的内容。
这家中介公司的字号叫“难不到”，法人代表叫“赵布道”，注册资金“三百万”，经营范围一应齐全。
高照看完后，这才说明自己想收购一个广告公司的营业执照。
“没问题，我们这里有现成的可以转让，你先请坐吧。”小姐说着朝里面一间办公室瞅了瞅，便给高照倒了杯水，说：“我们经理正在里面接待客户，马上就可以出来跟你谈。”
高照挪过一把椅子坐下，拿起报架上的报纸看起来。正看得有味，忽听得耳边一声喊：
“高照！是你吗？”
“好小子！是你呀！”
高照抬起头一看，忍不住大喊一声，从椅子上跳将起来，激动地上前使劲握住那人的手，直把那人握得“嗷嗷”叫起来。
“你这太极功夫真受不了，”那人甩着手指说，“再握，手指就要断了。”
高照问：“你也来这儿办事？”
那人笑了：
“我来这儿办事？我在这儿为别人办事！我是这家中介公司的老板！走，到里面谈。”
那人把高照引到里面的一间经理办公室，外面的小姐识趣地将高照的水杯端了进来，那人对小姐这样交待：
“如果有人来就说我不在。”
“好的，经理。”
小姐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高照等小姐一走，便迫不及待地问：“你原来的名字不是叫‘万南兆’吗？怎么又改叫‘赵布道’呢？”
“哎呀！这都是化名！”
那人一边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名片递给高照，一边解释说“万南兆”的意思就是“万难找”，“赵布道”的意思就是“找不到”。原来叫“万难找”，结果还是让公安机关“找到了”，说明名字还没取好。现在干脆叫“赵布道”，就是要让公安机关永远“找不到”！
“你现在还在干那种行骗的勾当？”高照问。
“我不干这个还能干什么？我只有这点骗人的本事，我就靠这点本事找饭吃。”
“看来你在共产党的监狱里没被教育好啊。”
“嗨！我这种人在那里面能学好吗？不学坏才怪呢！监仓里那个黑呀，你是知道的！哎，说实话，我们那个监仓算好的！有你坐把，谁也不敢欺负谁。不然，像我这样身材矮小、人瘦体弱的，如果换在别的监仓，不被打死也得断几根骨头！”
“哎，不说这个。”
高照摆出一副极认真的样子，说明此行的目的，是收购一个广告公司的营业执照。
赵布道问高照：“你要真的还是要假的？”
高照直视赵布道：“你猜我会要真的还是会要假的？”
“你肯定会要假的。”
“为什么？”
赵布道转身从柜子里找出一张空白营业执照，往高照面前一摊：
“你看，这就是一张假照，你想这上面有什么内容，我就帮你印什么内容。你拿着这张照，再找人帮你把公章、财务章都雕好，然后就去接业务吧！你不用交税，不用年检，工商局、税务局都不知道你在哪里！等你把客户的预定金骗到手，大门一关，想溜就溜，想跑就跑，谁能找得着你？”
说到这儿，赵布道猛然打住，好像掀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呸！我简直是班门弄斧！你原来就是因为诈骗进去的，这一套，你比我懂，还用得着我教？这种假照便宜，你若想要，我送你一张。”
“这种垃圾，倒贴钱给我，我也不会要，我要真的。”高照说得非常坚决。
“你要真的？那种正儿八经从工商局里办出来的？要上等的、中等的、还是下等的？”
高照知道，一些不法中介机构按照自身的理解，把转让的营业执照分成上、中、下三等。所谓“上等的”，就是不用变更法人代表和营业地址，甚至连股权也不用转让，就按原执照上的内容拿去用，一旦有什么债权债务，由原执照上登记的人担着。所谓“中等的”，就是可以不变更营业地址，但要变更法人代表，并且担任法人代表的这个人要作股权转让。这样，可以四处打游击，但得自己承担法律责任。所谓“下等的”，就是没什么空子可钻的，股权要转让，法人要变更，地址要重改。唯一的方便就是不用准备注册资金，只需原股东写一个收到转让金的证明就行了。这种执照在规规矩矩做生意的人看来是最上等的，但在赵布道之流看来是最下等的。
高照说：“我要‘下等的’。”
赵布道有些感到意外：
“你以后想规规矩矩地做生意？”
“是的。”
“共产党的监狱把你吓怕了？”
“不是。”
“哪为什么？”
高照顿了一下，说：
“为了女人，为了爱，为了对一个女人的爱。”
赵布道疑惑不解地看着高照，高照站起身，问赵布道要多长时间才能搞掂，赵布道回答半个月。
“好吧，半个月。”高照说，“我急着用执照，可别误事哦。”
“绝对不会！不信，你看看本公司的理念——”
赵布道指指高照身后，高照按照他的示意转身一看，原来墙上赫然粘着泡沫制作的六个斗大的字：我办事，你放心。
52、创业起步
半个月后，鹏城商报的中缝广告栏里，出现了这样一则一句话广告：
土木广告创意有限公司，电话：66811639，手机：13823356374。
这便是高照和维红花了两万块钱收购、经过股权转让以后更名的广告公司。高照是从命理学的角度来为公司取名的。在阴阳五行学说中，高照的生日主木，维红的生日主土。木是土的正官，土是木的正财；木克土而生财，土被克而得官。男方为“木”，女方为“土”，合在一起是最好的搭配。
拿到执照之后，高照买了些电脑、传真机、办公桌椅等，再招聘了三名工作人员——一名负责内务的文员、一名跑外勤的业务员、一名搞平面设计的美术师。
高照的住处现在成了广告公司的所在地。主人间仍然是高照居住，另外两间房——一间大的摆了两张上下两层的铁床，成了三名工作人员的“宿舍”；一间小的摆了一张大班台，成了高照的“总经理办公室”；客厅里摆了几张办公桌和一只长沙发，则是公司的“经营场地”。
公司成立之后的第一笔业务，是做“鹏城房地产有限公司”的宣传折页。维红跟“鹏城房地产有限公司”的一个推销部经理很熟，她从这位经理口中得知推销部要做一本宣传画册，便介绍高照去谈这笔业务。
在高照去之前，已经有几家广告公司向推销部报了方案，这些方案都是按推销部的思路做宣传画册，而且方案都从精美、高档、气派方面去考虑，价格一个高过一个。高照得知这一情况，在对“鹏城房地产有限公司”的情况作了深入研究之后，他向推销部建议将画册改为折页。
他提出了一个三张折页带单张的方案，即将公司总的概况印在三张折页上，而将分支机构的情况印在几个单张上；三张折页向里翻折，其中一张做一个背口，可将单张插在里面一起用，也可单用；折页的背口上再挖一个小方块，用来插放名片。做背口只需半张纸，为了避免浪费，高照建议再将另半张纸印成贺年片，等春节时再用。
这个方案很有新意，内容充实，实用灵活；尤其可贵的是，这个方案在完全不影响宣传效果的前提下，还比其他方案节约三分之二的费用。
推销部经理决定采用高照的方案，“鹏城房地产有限公司”老总看到这份宣传折页，惊问这种创意出自谁人之手？推销部经理如实相告，老总把推销部经理表扬了一番，然后叮嘱说：“以后做宣传多找这个人！”
高照确实表现出过人的业务能力。一次，他去银行转账，走到一个路口，只见一个男青年正在向过路行人分发宣传单。高照走过去，也拿到一份，匆匆扫了一眼，原来是一个叫“妮娜培训学校”的常年招生广告。高照觉得对自己没用，便和其他行人一样随手将宣传单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他刚走两步，又突然站住，转身朝那个男青年走去。
高照问道：“你一天要发多少这样的宣传单？”
男青年自己也不能肯定：“嗯，好几百份……将近一千份吧。”
“大家看完就扔了……你不觉的可惜吗？”
男青年表情有点不自然。
“请你再给我一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