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袭!”
哨兵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他用力地摇响手里的警钟,随即一支短箭便穿透了他的咽喉。他张大嘴一手捂着脖子,伸出另外一只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只来得及发出“嗬……嗬……”的两声,便一头从简易的瞭望台上栽倒下来。
但对于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辎重部队来说,哨兵临死前的英勇举动却并没有多大作用。
箭如雨下。
踏营而来的是一队黑甲骑兵,连马也是黑色。硝制缝合的贴身熟牛皮甲裹在这数十名魁梧的骑士身上,显得十分彪悍,锃亮的马刀在月光下闪耀着寒芒。抛射了几轮火箭后,他们扔掉了手中的短弓发起了冲锋。
蹄声如雷,不过数十骑的冲锋,却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火箭点燃了不少营帐,成堆的草料更是火上浇油,风助火势,顿时烧成一片。
尽管这支遇袭队伍的指挥官谨慎的安排了士兵巡夜,但在还算远离战事的后方,这些临时征召来的农民连训练都没怎么经历过,更别提纪律了。第一轮火箭落下时,他们便慌了手脚,即便这种抛射并没什么威力,也压根没射死几个人。
沉重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巡逻的士兵丢下武器,夺路而逃。他们的队长抽出佩剑,一剑刺倒了跑得最慢的那个倒霉鬼,同时大声喝道:“混蛋,回来!你们这些猪猡!懦夫!”
然而队长的举动却起了反效果,逃跑的人见状更是开始大声喧哗。
“蛮子杀过来了!”
“快跑啊!”
“杀人啦!”
军营里乱成了一锅粥。
战马的嘶鸣声、兵器碰撞的金铁交击声、士兵的惨叫声、军官的咆哮声、物资燃烧发出的噼啪声混成一片。
陈默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刚睁开眼,就看见一只燃烧着的利箭“嗖”的一下插在他眼前,落点离他的鼻子大概不到十公分。
“一定是幻觉,吓不倒我的,我一定是在做梦!”陈默强行闭上眼睛继续睡觉,但火箭点燃了他的铺盖,窜起的火苗灼得他脸生疼。箭杆上滴下的刺鼻火油伴随着头发烧焦的味道都在提醒他正处在现实中。
“如果是梦就让我快点醒来吧!”陈默再也无法淡定,从床上跳起来掀床板躲在底下,却半天没有动静。
“艾伦,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同铺的士兵早已逃了个精光,说话的人名叫鼻脸,是跟陈默同一批被征兵的同乡。因为鼻子存在感过于强烈仿佛脸上只有鼻子,大家都这样称呼他,以至于他原来的名字大家都忘记了。此时他连衣服也顾不上穿,连滚带爬的跑出门去,临走前还能提醒陈默一句也算聊尽同乡之谊。
陈默恍惚了几秒才想起对方是在叫自己,“尼玛为毛我就这么悲催啊,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又碰上这种倒霉事。”陈默哀嚎道。
不过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帐篷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
陈默不敢多待,他抄起枕头下的短剑跑出门去——那是他随军经过补给城镇的时候用仅剩的财产找铁匠打的。
因为队伍中大多都是征召来的当地农民,并不算正式的作战部队,严重缺乏训练。再加上帝国承平日久,人们早已忘了战争是什么模样。军方的大佬们也不指望他们能排上什么用场,一股脑都发配来运输辎重。
不过好歹也算是在编军队,物资官也给他们配发了制式武器,却大多都生锈不堪使用。就算与他们同行的押送军资的一小队现役士兵,大部分装备也好不到哪里,看得出来多年没有更换,帝国的腐朽由此可见一斑。听说前方战事吃紧,陈默还是觉得有把像样的武器防身才有点安全感。
此时已是半夜,离天亮只有几个小时,陈默刚出帐篷,就被迎面狂奔而来的人群推到在地,被踩得七荤八素。他知道再不躲开人群自己就交待在这里了,咬紧牙拼命抱着头滚向一边。
还没等他站直了身体,一顶着火的帐篷后面冲出一匹黑马,眨眼已到眼前。冷厉的刀锋带着鲜血迎面斩来,马上的骑士嘴角挂着狰狞的笑容。
“当!”
一声脆响。
巨大的冲击力让陈默几乎飞了出去,千钧一发之际他掏出了怀里的短剑格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短剑也应声脱手。
黑甲骑士有些意外,他冲进营地之后已经连杀二十几人了,基本没有遇到过抵抗,全是一刀毙命。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一群没上过战场的菜鸟,除了死命的逃,还是死命的逃。不过他没有理会倒在一边的陈默,继续策马向前冲去。
死里逃生的陈默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肺里像火烧一样。他知道那是激增的肾上腺素产生的副作用,方才危机之中他居然看清了马刀挥来的方向,并迅速做出反应。
他抬起手看了看被震得开裂的虎口,冷汗顺着额头低下,打在伤口上,一阵刺痛。
眼前的情况让陈默觉得十分不妙,他还记得曾经在网上看到过的穿越者的一千种死法,觉得挺搞笑的。
不过现在他可一点都笑不出来,刚才要不是他反应快,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就像周围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躯体一样。
随时会有敌人过来,他不敢保证自己下一次还能这么好运。他站起身来,捡起掉落在一边的短剑,上面居然连个豁口都没有。
“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啊,不枉我的全部身家。”
营地此时已经火光冲天,但陈默一眼望去外面仍是诡异的一片漆黑,直觉告诉他往外跑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对危险有种近乎本能的感觉,这种感觉曾在森林里狩猎时救过他好几次命,他环顾四周,寻找着藏身之处。
黑甲的骑士仍在收割着人命,几名骑士结队纵马像驱赶牲畜一样追赶着溃逃的士兵。一群人眼看已经快要逃出营地了,却不知为何又跑了回来,被黑甲骑兵们来回分割,全都沦为了刀下亡魂。
有几个骑士甚至开始下马拔剑杀人,他们动作矫健,往往一击毙命,宛如黑色的死神。
陈默此时正趴在几个阵亡的士兵当中,脸上满是鲜血,一动不动,仿佛一具死尸。
忽然,一个惊慌失措的士兵“啊”的一声扑倒在了陈默背上,还不忘从旁边的尸体上扒拉一点血液涂在自己身上。
“我说老兄你这演技也太浮夸了,死远一点啊!别趴在我身上。”陈默被压的有点喘不过气,咬牙切齿道。
这人没想到尸体居然开口说话了,吓了一跳。不远处一个黑甲人正在缓缓走来,他也不敢乱动。
“关你屁事,你死你的,我死我的,有人过来了,别说话。”那人恶狠狠地道。
陈默微微睁眼,看见那黑甲人正拿着一把长剑,经过一具尸体便捅上几刀,看看死透了没有。被他刺中的“尸体”偶尔也会发出几声惨叫,看来跟陈默作同样打算的人显然不止他背上这一个。
眼看黑甲人越走越近,陈默背上的人却忍不住抖了起来。
“尼玛你这是要害死我的节奏啊,这都忍不了还学人装死?”陈默大怒,却又不敢乱动。他微微转动手腕,抬起手中的短剑,猛的把剑尖刺进身上那人的大腿上。
“啊!”
那人本来就吓个半死,还以为是那黑甲人在捅他,一声惨叫跳起来拔腿就跑。
正在愉快地补着刀的黑甲人果然应声追了出去,一剑便让那人闭了嘴,他穿着坚硬的马靴踩在陈默手上的时候,陈默依然一动也没动。
黑甲人又回头看了看,往回走了过来。
陈默清晰的听到自己咕咚咕咚的心跳声,他放缓了呼吸,让自己的身体看上去没有一点起伏。
“咯吱,咯吱”马靴挤压泥土的声音越来越近。陈默感觉黑甲人就站在自己脑袋边上,他能清楚的闻到对方靴子上传来的马骚味混合血液的味道。
他静静的屏住了呼吸,放松身体,死命的咬紧牙齿,哪怕对方捅自己一下也坚决不能动。
良久,脚步声又响起,黑甲人渐渐走远了。
陈默仍趴在地上没有站起来。
黑甲人刚离开没多久,地上就又爬起来了3个人,惊慌失措地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然而,黑甲补刀男马上就从一顶军帐后面跳了出来,扑上来杀死这3个倒霉蛋。鲜血四溅中,一人倒在了陈默身边,他被黑甲人割破了喉咙,血液从他气管里喷了出来,洒了陈默一脸。
陈默仍然一动不动,就像一具真正的尸体一样。
黑甲人杀死了这三人,提着染血的剑又向四周巡视了一阵,看了看似乎真的没有活人了,这才上马离开。
陈默缓缓的长出了一口气,冷汗顺着额头流下,和脸上的鲜血混在一起,打湿了地面。背上的衣服都黏糊糊的贴在后心,难受得要命。
几番死里逃生的陈默暗叹幸亏自己够机智,心却也沉了下去。袭击辎重营这种行动,重点从来都不在溃兵上,劫掠或者烧毁物资才是目标,对方这样赶尽杀绝有什么好处。他生怕这帮人跟古代天朝军队一样,打完仗要割人头算军功。
此刻军营内的幸存者已经所剩无几,一名穿着铠甲的军官被十余名手持剑盾的士兵围绕,与正在渐渐汇集起来的黑甲骑兵对持着。
陈默微微偏了偏头,认出来那是辎重营负责督运的百夫长凯尔。实际上他能指挥的正规军士兵除了他带来的十来名侍从外,只有不到五十人。其余的都被上头吃了空饷,不然今晚断不至于面临这般窘境。
不过那一身银亮的盔甲倒是好货色,初见时着实让陈默眼前一亮,让他产生一种“这货的画风怎么跟其他人不一样”的感觉。
即使在“前世”一些比较专业的冷兵器爱好者圈子里,陈默也没有见过比这更好的,而在这个时代这一身甲胄显然不是一般人能穿的起的。“这大概是得罪人被发配下来的吧。”当时的陈默如是想到。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凯尔紧张地大声质问道,他就算再迟钝也看出来这伙人可不是劫营这么简单。对方个个身手矫健,就算自己出身自威震大陆的炎龙骑士团,刚才短暂的交手中也仅仅只是趁乱杀掉了两个落单的,这是对方仅有的战损。
凯尔握紧了剑柄,沉重的宽刃大剑给予了他一点力量,那是来自帝都熔火之砧里出售的上等货色。
他看了看四周,周围乃至天空都仿佛被一层绿色的薄雾笼罩着,他见过类似的东西,对方有施法者!
空气中浓稠的血腥味有如实质,一片黑云掩住了月光,黑甲骑士只是列队蓄势,却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
在这尸横遍地的战场上,这般景象更显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