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近阑珊。
雨夜一般无星,今夜却有不同。
淅淅沥沥的夜雨轻轻拍打着窗户,窗外的雨夜寒星点点。很少有人知道第一颗星星何时升起。如果有人说最寂寞的事情就是一个人数星星,那他一定不知道等第一颗星星升起的感觉有多寂寞。只有最寂寞的人,在最寂寞的时候,才会做这寂寞的事。
寒夜,冷雨,寥星。
“在下柳画生,初到贵地,有失礼仪,还望恕罪。”
耶楼和卡斯奇娜相对而坐,柳画生就坐在耶楼的左手边,卡斯奇娜的右手边。
他坐下来第一件事就是请人“恕罪”,仿佛已经犯下了了不得的大错,他的态度谨慎而真诚,让人见了就要忍不住“恕”了他的“罪”。
柳画生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态度严肃而恭敬,甚至还有一点害怕,像是正在接受老师的训斥。
耶楼看着柳画生,柳画生生的极为俊俏,就像是他的名字——真像是画里生出的似得。
“恕罪?恕什么罪?你又犯了什么罪,得别人来”恕”?”
柳画生却不答话,默默的给自己倒了杯酒,静静的品了起来,片刻之后,酒尽杯空。柳画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次他倒的很慢,细如银丝,由杯壁滑入杯底,寂静无声。
“在下不是为了做过的事请罪,而是为了将要做的事请罪。在下窃以为,发生的已经发生,再请罪也是于事无补了。所以,我从来不为我做过的事请罪,道歉,后悔。”
他说话的时候酒依然无声流下,没有丝毫的变化,既没有因说话发生丝毫的抖动,连酒流动的缓急都没有丝毫的变化。此人对身体的控制之精准,令人动容。
耶楼点了点头,苦笑着说:“说的没错,一个人若是总被过去纠缠,那人一定很可怜。一个人如果总是把自己纠缠到过去,那人就算不是呆子,也一定是傻子。”
耶楼继续道:“那你准备做什么呢?你要做的事值不值你请罪,道歉,后悔呢?”
耶楼看着柳画生面前的酒杯,感到无比的压抑。来人似敌非友,又深不可测,着实令人不安。
联想这两天发生的事,耶楼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势难两存的争斗。
一个需要保护的人,一个需要付出生命去完成的任务,一群背负传奇的豪侠,一把旷世神剑,一个可怕的杀手,一个很擅长倒酒的人。
所有这些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呢?
但他相信寒若川,相信卡斯奇娜,相信剑猿,不为什么,就是相信。相信他们要做的事是一件对的事,而且是一件不得不做的事。
“我要做的事,只怕二位不会让我做,而我又必须要做。所以我只能先请罪,再做!”
柳画生的眼睛突然变得炽热,仿佛火焰腾起,显出一往无前的决心,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杯已满。
柳画生举杯一饮而尽!
柳画生霍然长身而起,目光紧紧盯着卡斯奇娜:“今天我一定要带你走,你一定要跟我走!”
明明是一句话,他却一定要分成两句说。明明没有和人家说过一句话,一张嘴就要人家跟他走。
耶楼也霍然而起,剑已在手!
“你要谁跟你走?!”
柳画生此时却连看也不看耶楼一眼,只是盯着卡斯奇娜。
远方突然火光冲天,如蛟龙狂舞。如果耶楼仔细听,定能听到人喊马嘶,刀剑和鸣。
耶楼没有看,也没有听。
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面前这人身上。这是极其危险的,在野外,如果你只盯着眼前,就会有猛兽从背后把你扑倒。
但耶楼已经无法选择了,他不得不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人身上,因为这人已经变了。
变得疯狂,变得高傲,像是杀人如草,好赌如狂,好酒如渴,好色如命的狂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耶楼绝不会相信一个人竟可以瞬间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耶楼突然说话了:“你决不能带她走!”
耶楼的声音同样充满了不容质疑的决心。
卡斯奇娜却突然笑了!仿佛很轻松,很愉快的笑着。
“你这人真是的,第一次见面,话都没说一句,就要女孩子跟你走。若是天下的男人都像你这样子,怕是都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那就得罪了,我今天一定要带你走,只因我非带你走不可。”
“那我就一定不能让你带他走,只因我也非做不可。”
他们可能是这世上说话最相像的两个人了,每个字都咬的特别清楚,每句话的意思都特别明白。
柳画生突然转身!直面着耶楼,他看了看耶楼的手,又看了看耶楼手里的剑。无坚不摧的北冥神剑!
“拔剑吧。”他只说了三个字。
耶楼已不得不拔剑。
“仓朗”一声龙吟,伴随着雷声阵阵,整个空间顿时充满了青绿色的光芒。
耶楼已拔剑,这也是耶楼第一次拔剑!耶楼曾经追捕雄狮,猎杀苍狼,用的也都不是剑。
耶楼已经准备用剑,耶楼用过很多各式各样不能称之为武器的武器,只要是武器,都是差不多的。
柳画生紧紧盯着耶楼的剑,失声道:“好剑!”
柳画生皱了皱眉,因为它从没见过如此的拔剑法。高手过招,一出手便可将对方的武功路数猜个七七八八,今天有了例外。
耶楼尽力一剑刺出,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柳画生也拔剑刺出!
两剑相交,迸射出一串电光火焰。两人同时后退了几步,耶楼直感觉虎口发麻,一击之威,竟已如此。
柳画生已经还剑入鞘,道:“你输了,人,我要带走了。”
耶楼不禁怒道:“谁说我输了!”
柳画生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已经中毒了,如果再与我缠斗下去,毒性发作,谁都救不了你。”
耶楼惊诧道:“什么?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柳画生道:“就在刚才你的剑势被我的剑势所阻,趁着你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之际,精神恍惚之时,我的毒已经侵入了你的身体。”
耶楼喃喃道:“恍惚?我竟然会精神恍惚?怎么可能·······”
柳画生已经将剑重新挂在腰间,再也不看耶楼一眼,摆出了胜利者的姿势。
柳画生又开始整理衣着,庄重而严肃,许久后才重新开口,对已经呆立许久的耶楼说道:“你若不信,可以看看你的左肩部,是不是有块皮肤已经开始发红,只要还没有发黑就还有救。”
耶楼本能的缩着脖子,抬着肩膀,想看清肩膀上的皮肤。
只是无论是谁,想看清自己的肩膀都不会容易。
就在耶楼刚刚偏过头,耸起肩,柳画生的剑又出手了!惊雷闪电一般的一剑,在刺出的瞬间又生出五六种变化,一片剑光瞬间将耶楼的退路全部封死。
突然地变化让人猝不及防,卡斯奇娜顿时色变,先前听到耶楼已经败了的时候,卡斯奇娜已经开始筹划如何才能带耶楼脱困,那料异峰突起,柳画生的一剑已经将卡斯奇娜和耶楼的最后一丝希望摧毁。
感受着脖子上的冰凉,耶楼知道自己败了,也终于了解了人毕竟是人,终究与野兽不同,不然又怎么能将野兽驱赶入山林,自己建造城邦。他只有一句话要问:“为什么不杀我?”
“我毕竟胜之不武,所以要给你找我复仇的机会。只是······今天不行。”
说罢,柳画生快拳如飞,将耶楼打晕在地。耶楼于是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柳画生转身面向卡斯奇娜,冷冷的说:“现在,跟我走。”
卡斯奇娜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耶楼,叹了一口气,:“看来我还是错了。”
柳画生不说话。于是卡斯奇娜继续说:“如果全天下的男人都像你这样子,既聪明,功夫又好,长得又这么帅,天下的女人真是幸福。”
柳画生还是不说话。于是卡斯奇娜自言自语般的继续说着:“你一定以为我在等救兵,你一定也发现了店里的伙计少了两个,你一定认为他们去搬救兵了,是吗?”
柳画生终于说话了,柳画生说道:“不是吗?”
卡斯奇娜说道:“当然是!可是你明知道是,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柳画生又不说话了。
卡斯奇娜奇怪道:“|你明明知道救兵马上就到,难道一点都不着急,不害怕吗?”
柳画生又说话了:我不着急,是因为我和你一样,也在等。”
卡斯奇娜道:“等什么?”
柳画生道:“等他。”
卡斯奇娜道:“他是谁?”
“是我!”
一个阴冷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卡斯奇娜看到面前的空气竟然开始扭曲变形,出现了一张丑陋的人脸!
卡斯奇娜刚想抽身而起,却发现身体却像是被绑起来一样,动也动不得了!
“没用的,你逃不了,永远也逃不了。”
那张丑陋的人脸缓缓漂浮道卡斯奇娜的背后,卡斯奇娜就感觉一个黏糊糊的东西贴在了自己的背上,轻轻一提,自己就被提了起来,仿佛漂浮在空中,十分诡异。
柳画生仿佛什么也没看见,又说了一遍:“跟我走。”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卡斯奇娜一脸惊恐的被那黏糊糊的东西提着跟在后面,连说话都好像嘴巴被堵上一样!
卡斯奇娜看到了远处的天空,红如鲜血,数条火蛇盘旋而上,还有人喊马嘶,刀剑和鸣。那是寒家堡的方向。
发生了什么?
卡斯奇娜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连哭都哭不出声来。
只有两行清泪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