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远旱地深处,拔天而起一座密林大山,连通着那的只有一片天险。赖家村时代隐居此处,鲜少与外界联系,以至于时代已经遗忘了这处地方。
土褐色的泥土地被朦胧的月亮照的变了色,抹了层蜜油,滑腻腻的。
一个约莫十六七,身上缝补着几块大破布的少年急匆匆的跑着,速度飞快,还不小心摔了一跤,后面有鬼追似得。
月光透过了浓雾,洒到少年的脸上,泛着青菜色的脸,眼珠子倒是明亮的很,那身材板跟个竹子似得,不但瘦,还泛着泥土色,活像刚刚从土窑子里烧出的土瓷。
这少年有个名字,赖军。不过长大后,村里人都叫他赖皮狗,浑身黄乎乎的,从后面看去,的确像块狗皮膏药。
突然从旁边出来一阵大嗓门的咋呼声:“赖皮狗,你妈的跑啥?鬼撵你娃呀,赶猪去了,猪呢?”
赖军回过头,见是同村赖三叔家的赖二熊,正捧着个大瓷碗刨着碗里的锅巴,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你他妈才见鬼了,你娃大黑晚上的偷嘛吃的,长的跟个肥猪似得。”
赖二熊也不气,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瞅着赖军,竹筷子敲着碗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吼着嗓子,“瞧你那样,跟村头河塘里那要死的鱼似得,不整点美味来干,小心娶不到媳妇,村里的那些个姑娘,眼光贼着呢,前天我去二寡妇家偷看洗澡,爽的我一个劲抖,赶明咱一块去。”
赖军当然知道赖二熊说的美味是啥?不外乎偷人家的野鸡,野兔。
那村尾巴上的二寡妇,爷爷也警告过他,那娘们是个不要脸的货,不知道偷了多少人,走哪过,哪家嫁了人的女人们就得捂得严严实实的,有了娃的更不用说了,万一被拐去,就只有跳井的份。
捡起块石头,赖军狠狠朝着赖二熊砸去,“你个没脸皮的,臊的慌,耽误我大事,你赔得起吗?人家二寡妇守一辈子活寡,也没你份,啃你的锅巴。”
看着赖二熊一个转身躲了过去,呸了一口,赖军看着地上,就准备继续赶路。
“赖皮狗,出啥事了,你慌啥?”赖二熊一个侧身挡在大路上。配合那墙一般的体型,直接把路封了。
赖军面色沉重,卷了下自己的衣袖,“我爷爷病了,村里那瞎子医生摸了脉,说就这两天的事了,我想了想,想上山神庙拜拜,说不定土地公,各位山神看在我爷爷老实一辈子的份上,会来帮帮忙也说不出一定,你让开,这天要亮了,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听着癞军的话,赖二熊倒退了几步,脸上的肥肉狠狠抽了几下,仔细看,脸上的血色都没了,白的发青,口皮直哆嗦。
指着赖军,“你娃疯了,你不清楚那山神庙是啥地方,鬼撞墙咋的,忘了村里那些疯了的人的下场了,他们怎么疯的,你娃还敢去。”
对这些传闻,赖军当然清楚,十年前,自打村长从山神庙回来,直接就疯了。后来有胆子大的去探探情况,全都大喊着女鬼索命,女鬼索命,回到家,过几天就断气了。村长虽没死,但也一直疯疯癫癫的活着,整天念叨着“女鬼,女鬼,你真漂亮,舞的个裙摆真好看。”
赖二熊还在嘀咕着,赖军直接上前,一把拉着他,“二熊,咱是不是一起长大,最好的哥们,要有了难处,你帮不帮,我爷爷算不算你爷爷,你今让开,等我爷爷好了,我请你喝高粱酒,烧刀子的,咋样?”
赖二熊流着泪,不待反应,那赖军钻洞子似得,斜绕着钻了过去,一溜烟跑了。
望着好哥们使劲撒腿往山上冲,盯着那远处斜斜的寺庙,幽幽发红光,烧红的烙铁样。
“鬼掌灯!是鬼掌灯,赖军要遭,我得赶紧去找人。”赖二熊不敢再去看那山上,想起他爹告诉他的,大晚上,阴气重的地方会开门,是阴司的入口,鬼就跟着那红灯笼照的光进去,人要撞见了,那执法的阴差官,一并把你活捉了去。
“来人啊!来人救命啊!救赖皮狗。”赖二熊不敢瞒着,挨家挨户的敲起了门。一户户家里都亮了灯,惊恐的喊着,“啥?赖皮狗出事了?”
山头上,也是村里唯一一间山神庙。自从出了闹女鬼的事,就再也没人敢来这拜拜,这些年风吹雨晒,也没人照看,自然破烂的很。
除了庙口的大青石还亮堂堂的,山神庙跟土堆里扒出来的没什么差别,庙门口的富贵石梯磨的只剩一半,红油漆的门柱也成了掉色的褪色胭脂。
“刷刷刷”的树叶声传来,配上这破烂的人迹罕至的地方,阴森的吓人。
“阿弥托福!阿弥托福!莫怪,莫怪。”赖军嘴里念着,看了眼庙门,虽然怕的紧,还是准备一脚跨进去。
突然间,一声女人的笑声响起,声音中夹杂着媚意,“你个老东西,别看你平日里疯疯癫癫的,原来竟是个瞎货,整的老娘我爽死了,快接着来。”
接着一个苍老的男音传出,“你个不要脸的,平日里找了那么多汉子回家,还不满足,真是如狼似虎的年纪,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来呀!我倒要看看你怎样整死我!快,啊…不要……。”
一阵奔雷忽然从天空劈下,雷鸣声不绝。
雷光闪烁,照亮了赖军的脸,冒着热气通红一片,额头隐隐传出细汗。这喘气声他怎么不熟悉,曾经和赖二熊一同趴着人隔壁家的窗子,就听见过这声音,分明是办那事。
“这可如何是好?”赖军来回走着,念着爷爷的病,但又不好直接进去,愁得他焦头烂额。
此刻,庙内的女人声音再次响起,同时还有着一丝惊恐,“你…是谁…是什么怪物?”
苍老的男声似乎尖厉了几分,“呵呵,今落到我手上,还想跑,看在你伺候我一场的份上,保证让你死的没有一点痛楚。”
“不要…不要…放过我吧!”女人的声音痛苦的喊叫,如要咽气的马啼声。
“噼里啪啦!”
一道雷光忽的从天上飞奔而下,直接砸到了一棵上百年的树木上,瞬间火光就燃了起来,腾地飞上了天。
“混蛋,大胆畜生。”赖军哪还猜不出什么事,分明是有人要逞凶害人性命,来不及考虑,赖军捡起地上一根树枝棍,径直往庙里冲进去。
“哪里来的老狗,辱了人家身子,还要害人性命,哪来的道理。”赖军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想着救人性命,随即高声喝道。
话说到一半,赖军直接闭上了嘴巴,手中的枝丫棍“扑通”一声掉到了地上,后背猛的往大门上撞去,哐当一声巨响。
只见庙中正映入视线的是一尊泥塑的山神像,整个泥像结着蜘蛛网样的裂痕,随时都要塌的模样。
那青石板铺的地上躺着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美妇,美妇浑身没有一丝遮挡,片片碎步被扔到身下。仔细一瞧,正是二寡妇。
二寡妇此刻脸上没了以前的红润,反而现着一丝灰白,脸形也瘦了,都可以看见面皮下的骨头。
一双粗黑的手正使劲抓着她粉嫩的脖子,黑色手臂上长着黑黑的长毛,和黑种马一个样。
那手的主人也满脸长着黑毛,浑身也是无一丝遮挡,露出的皮肤除了长黑毛,浑身透着一股红色,隐隐可以看见跳动的心脏。
黑毛男子趴在二寡妇身上,嘴使劲亲着,一丝丝清气从二寡妇的嘴里传出。眼看着青气逐渐进入黑毛男子嘴中,二寡妇的脸凹陷的更深了,那清凉明媚的大眼睛也逐渐攀上一丝迷茫。
“你是村长。”赖军狠盯了男子几分钟,瞅着那熟悉的脸轮廓,却又不敢相信,惊疑道。
黑毛男子抬起头,面露凶光,眼里闪过一丝不信,一只手继续捏着二寡妇的脖子,一只手却腾出来,指着赖军,“原来是你,赖皮狗,你到这里干嘛,立刻滚。”
黑毛男子的手伸出来,手指上指甲泛着黑色,长长了几寸,泛着幽幽的色泽。
“尸毒?”赖军惊讶的大呼。他听爷爷讲过,人死后,如果埋在阴气较重的地方,又有月光照着,过些日子,年深久了,自然会形成僵尸一般的存在,形成尸毒。
眼前的村长分明就是中了尸毒的样子,赖军有点蒙,不知村长是真变成了僵尸,还是才刚刚中了尸毒。
“切!”黑毛男子一笑,看着身下陷入迷糊意识的二寡妇,伸手狠狠在其胸部上捏了几下,“僵尸,我岂是那种东西可以比的,我乃得上天造化的存在,今天既被你撞见了,就别想活着离开,自己给我过来。”
黑毛男子大喝一声,张口猛的一吸,二寡妇头顶一股青烟冒出,随即化作了一具泛着黑色尸斑的尸体,浑身没有一丝水分样。
随即一阵光从黑毛男子身上飘起,从原地一下子消失了。
“糟糕!”赖军拔腿就跑,眼见刚才黑毛男子一口就将二寡妇精气吸个精光,怕是修为高深的妖孽,跑为上策。
“哪里跑!”一只手猛的从虚空中探出,带着青幽的光泽直接印到了赖军背上。
身后破空的声音呼啸,还带着股冲天恶臭,赖军感觉到,知道自己怕难逃此劫,又是在不甘心,眼前前方两步距离就是庙门。
他一个急转,绕了个圈,拔腿就往庙里的山神像跑去,那里供奉的香火炉鼎颇大,要砸向黑毛男子,或许可以抵挡一下。
“呀呀呀!”黑毛男子一手抓了个空,瞅着泥鳅般滑开的赖军,气的大叫,整个身体从虚空中跳出,跟着急转身,追了上去。
赖军手伸出,离那香炉鼎还有一手的距离,那黑毛男子大手却以挨着他衣服。慌忙中抬头,见那山神像眼中竟隐约现出金光。
赶紧大呼:“神仙救我!”
黑毛男子抓住赖军的肩膀,使劲一掐,“哪来的神仙,我在这活了许久,都未曾见过,你倒是给我指点一下啊!”
“嗖!”
一道雷鸣声响起,隐隐夹杂着霹雳金光,夹杂着喃喃的咒语。
山神像瞬间破裂,如大斧子一斧劈开,泥土倒塌溅起的土雾中,升腾起一道寒光,从中激射出一道月亮形的金光。
月形金光速度飞快,在黑毛男子来不及反应,夹杂着恐惧的吼叫声中射入了他的胸口。
惨叫响起,黑毛男子尖呼着身体各处透出黑烟,直直躺在了地上。黑烟散后,留下一具尸体,正是村长的,不过那浑身黑毛已经消失,露出干瘪的皮肤。
赖军瘫软在地,这时才明白,村长是被妖邪之物给附了身,难怪那般凶残。
杀死妖邪的金光也现出了原形,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弯弯的刀身,形若新月,十分精致。
寺庙外,震耳欲聋的雷声再次响起。
隐隐夹杂着呼喊,“赖皮狗,你在哪啊?”
料定是赖二熊带人来寻自己,赖军一个惊颤,瞄了眼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想起刚刚的妖邪。
他知道,这话说出去是不会有人信得,自己一定被当做凶手来处理,唯一的方法就是逃。
赖军三步跨至庙门外,想了想,又倒退回去,拔出了村长尸体上的匕首,这东西扔了着实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