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更是女儿女婿出手摆阔、炫耀实力的时候。第二、三女婿送来大担小担的贵重礼物,王员外高兴得合不上嘴,在众人面前吹嘘他的二、三女儿、女婿懂事、孝顺。而大女婿田一圳虽也尽力筹办,但送去的只有一把粉干、几个鸡蛋和由翠娥亲手缝制的一双布袜子,相比之下,显得过于寒酸。当他把礼物送到岳父面前时,王员外不理不睬,连一眼都不看。二、三女婿进门后端坐在大庭广众之中,高谈阔论,神气十足。而田一圳进门来,放下礼物,就到里屋缚起围裙,帮这帮那,忙碌起来。这些活都是王员外家里下人干的,田一圳主动去干,王员外越看越觉得这大女婿没出息,更加鄙视他,越是把他当下人看待。
到上桌排座位时,王员外把二、三女婿排在正厅席上,而把田一圳排在厅下边角与轿夫坐在一桌。开席之后,三妹来到正厅、二厅屏后往外扫视,却不见大姐夫,进内问大姐:“姐夫怎么不在酒席上?”翠娥说:“不会吧!是你没有看到!”三妹说:“我一桌桌看过去,就是不见姐夫!”翠娥听后,急忙跑出来,找来找去,在厅下面轿夫桌上找到了丈夫,气得她再也忍耐不住了。她二话不说,一把抓起丈夫的手说:“太欺侮人了,我们不吃了,回家去。”而田一圳不计较这些,对翠娥说:“大桌小桌都一样吃菜喝酒,有什么关系。我还没有吃饱呢!不回去。”翠娥虽然在气头上,但她见到丈夫毫不在意,气一下消了许多,便退了回去。田一圳仍旧与轿夫们谈笑风生,大口吃菜,大杯喝酒。
酒一直吃到傍晚才散席。天都快黑了,田一圳回家的路程很远。但王员外没有让田一圳夫妇住下的打算。翠娥气愤地问父亲:“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能断定我丈夫就没有出头的日子吗?”王员外指着女儿骂道:“你丈夫如有出头之日,我在门前铺石板路给他走,拆掉大门让他的大轿进来。”
翠娥流着泪说:“我会记住父亲今天说的这句话的。”随手拉着丈夫出门离去。
天已经黑了下来,田一圳喝得酩酊大醉,翠娥气呼呼地扶着丈夫出门回家。一路走到七口村桥头,田一圳一屁股坐在桥头上呼呼大睡。翠娥再也扶不动了,她只好坐在丈夫身边守候着,为丈夫打扇子散热,驱蚊子。
七口村三车厝里有人生病,这天晚上病人家里请道士,在路口摆供品做迷信,叫“出路”。有两个小鬼吃了“出路”供品后,要从桥上走回去,他们来到对面桥头,一个小鬼说,“田大人坐在那边,不敢过去。”这边桥头与那边桥头,只隔一条小河,几丈长的桥面,更深夜静,翠娥听得清清楚楚,有人说“田大人”。她扫视一下周围,不见有别的人,只有她与丈夫两人,自己丈夫又正好是姓田,这时她心里已明白是鬼神之言,心想,这“田大人”不就是自己的丈夫吗?心中一股暖流油然而生,全部倾注在丈夫身上,顺手拉起身上裙子的一角,遮盖在丈夫身上。又听到小鬼说:“现在田大人不在了,可以过去。”翠娥听后心想,明明坐在这里没有动,又说不在了!她立刻把盖在丈夫身上的裙子拿开,又听小鬼说:“田大人还在那里,不敢过去。”从那以后,翠娥深信自己的丈夫不同于一般人,将来一定会有出头之日,更加坚定信念。她呕心沥血,安排为家务。对丈夫在生活上照顾得无微不至,极力支持丈夫攻读诗书,求取功名。田一圳自己也不辜负妻子对他期望,埋头攻读,学业大有长进。
当地有人看到,一天晚上有许多灯笼排成长龙,朝田一圳家大门进去,人们叫它为“鬼迎灯”,说是给田一圳报喜来的。
来年是朝廷开科取士之年,翠娥对自己丈夫信心十足,早早就为丈夫赴京赶考做准备。她除了平时给人做针线工挣到的和省吃俭用积蓄下的一点钱以外,又东奔西走,向亲戚朋友挪借,凑足了路费;夏冬衣裳、常备书籍、日常用品等一应行装,她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不让丈夫有半点愁心。田一圳不负妻子的一片苦心,平日里埋头读书,做好赴考前的各种准备,按时赴京赶考。
田一圳离家后,一路上早出晚宿,省吃俭用。他无心路上的山光水色,专心赶路,按预期来到京城。开考之日,进场应试。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如愿以偿。开卷时,主考官阅过田一圳的考卷,通篇锦绣,句句高论,字字珠玑,拍案叫好,被评为第一。本想点他为头名进士,但看了他的名字叫田一圳,心想:这田在上,圳在下,是逆天道、反常规的名字,如果点他为头名,恐怕会天怒人怨,带来三年大旱。但他又想,开科取士,为的是选拔天下人才,像田一圳这样难得的人才,不能名列前茅,又有点可惜。他思前想后,还是不点他为好。他找田一圳说:“文章你第一,一甲头名没你份,二甲头名是你的。原因是被你那不好名字害了,我为你改一下名字叫‘田一系’,如何?。”田一圳点头致谢。
田一圳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心情格外兴奋。他回到家里,与妻子暗中商量,再去试探一下岳父,看他是否回心转意,改变过去那种重富欺贫的势利眼。夫妻商定,由田一圳独自一人,仍穿那件破旧衣裳,装做一副穷酸相,来到岳父家里。
王员外对大女婿的态度不仅没有丝毫改变,甚至更加冷漠无情,不理不睬。田一圳进门后,独身一人坐在厅下门边西窗下的一个墩头上。从早上一直坐到过午,他们家里的人吃过午饭后,才有人给他送来一杯茶,后才叫他去吃饭。给田一圳吃的是隔夜白粿,表面已经发霉长毛,一碟腌姜,一碗连根带叶的野菜,汤是吃过剩下的,壶里的酒也是剩下不多的酒底。田一圳不计较这些,高兴地拿来就吃。吃过饭后,他向家人借来笔砚,在墙上写下一首诗:
独坐西窗日已斜,伕童才进一杯茶。
老姜浸醋酸喉舌,野菜连根塞齿牙。
宿粿好比云遮月,壶中几盏伴流霞。
不是岳翁无招待,暂留余腹食皇家。
田一圳放下笔,不辞而别。田一圳走后,王员外见到墙上的题诗,拍着桌子大骂:“你这天生的一副穷鬼相,我就不信你有出头之日!”
田一圳回到家中,把今天在岳父家遭冷遇的事告诉了翠娥,气得翠娥不得不对自己绝情绝义的父亲心灰意冷。她流下眼泪说:“对自己的父亲本应不计前嫌,要忘掉过去。想不到,父亲至今仍是如前一样,没有丝毫改变。他无情我有义,已到了仁至义尽的地步,如果不给他一点难堪,今后仍然不把我们夫妻放在眼里,仍会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来欺侮我们。”她决定先给父亲寄去一封信,信中写道:“父亲大人膝下:我夫君田一圳,进京应试,承蒙皇恩,金榜题名,今日衣锦还乡,特定于某日,登门拜见父亲大人,大轿到时,请父亲勿忘当初诺言。”
王员外接到女儿翠娥的信,心里一怔,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几年来对待女儿、女婿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在脑海中浮现,一时间无地自容,内疚至极。但他又回过头来一想,翠娥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只要我改变过去的态度,兑现当初的诺言,谅她不敢对父亲怎么样,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他立刻雇来人工,在门前铺了一段石板路。至于拆掉大门的事,他站在大门前端详一番,觉得轿子能够过得去,不拆也可以。
到了约定之日,田一圳夫妻各乘一顶特制的八抬大轿,前有鸣锣开道,后有役夫跟随,一路上吹吹打打,风风光光地回娘家。走过王员外新铺的石板路,来到大门前,谁知大轿正好比大门大一点点,进不去。田一圳对翠娥说:“我们下轿走进去吧!”翠娥不允,非要坐在轿车里抬进去不可。王员外只好拆掉大门,让大轿通过。
可见人生荣华富贵,或是一时穷困潦倒,眼前不可断定,要看到头结果,不要得意一时,过于势利。人生一世,沧海桑田,王员外早知有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田一圳的岳母与岳父不同,她对待大女儿、小女儿一样疼爱,对田一圳也没有过激的地方。所以,田一圳对岳母一向很好,非常敬重岳母。这次他来到岳母面前,请了安,行过大礼后,问岳母有什么困难,需要什么尽管对他提出来。岳母说:“我想要的东西都有了,什么都不想要,只是家里用水困难。”田一圳当即表示,帮助解决用水困难。过后,他雇来工人,为岳母开了一条二里长的水圳,要求:圳要宽,水要足,用一个沙箕从圳头放流到圳尾,能一路顺流通过。后来,人们把这条水圳称之为“沙箕圳”。
田一圳做了大官后,打算把他在北门的房子改建扩大,需占用旧屋旁的城隍庙。他打算把城隍庙移到下面已盖好的一座规模更宏大的新庙内。到移动城隍菩萨这天,他请来几个人要抬走城隍菩萨,想不到,无论多么用力都抬不动。这时,田一圳走到城隍爷面前说:“城隍爷!请你自己回想一下,我读书时候,你有无过错?”
当年严家丢了鸡去问城隍爷,城隍爷还帮严家诬陷田一圳,害得田一圳背了个贼名,还要受到严家胁迫,这个过错,城隍爷怎能忘记?田一圳的一句话,就轻轻松松地抬起城隍菩萨,顺顺利利地把城隍庙移走。
田一圳做官后,又想为他先父田濡找一个风水好的墓地,他看中了天湖山尼姑庵这块风水宝地,但这块地早已为尼姑庵所拥有。这时,虽然庙堂冷落,但还有几个老尼姑住着。田一圳把庙堂里的尼姑赶走,拆掉庙堂,为他先父田濡做墓,有一个老尼姑被逼得投身在庙前悬崖下。
田一圳虽然居官在外,而在家里却买下大片良田。告老还乡后,他又请来工人,在与人相邻的田埂上,全部用石板砌筑。有一天,他带了8岁的孙子到田边看工人砌石板,孙子突然问:“爷爷!以后我要把它卖掉,是先卖石板呀?还是先卖田?”童语无心,随口说出的一句人世间真话,在田一圳心中却掀起了无限波涛。他忽然省悟,心想:买田置产,贪心不足,得了四两,还想半斤,自己还能享受多少?为的是儿孙后代,而儿孙是下一辈人的事,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是快要入土的人了,有一天撒手而去,丢下自己苦心经营的田产,到了儿孙们手上,还不知道是祸还是福,或者白白地落入他人之手也难说,今日又何苦费尽心机,争一时之欲望呢?想到这里,他感慨万千,看破世事,思想上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停止买田,田埂石板也不做了。清静悠闲地度过他的余年。
7钦命长随太监陈显
元延祐年间,尤溪县洪牌村有位名叫陈显的青年。他出生在农民家庭里,自幼勤奋好学,为人刚直侠义,都20出头了尚未娶妻,跟随父亲在家过着耕田、读书生活。
一天,有位名叫蒋世辉的大田县人,骑着马来到洪牌,正朝着陈氏祠堂门前直奔而来。陈显见来人如此无礼,冲上前去拦阻,并责问:“再大的官到陈氏祠堂前都要下马步行,你敢不下马,分明是欺我陈家无人!”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棍,朝马脚打去。双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惊动了周围的人。人们从不同方向聚拢,越来越多,大家都帮着陈显责骂蒋世辉。蒋世辉见势不妙,拉着马低着头溜走了。
蒋世辉从人群中走出来后,心中愤愤不平。一路上越想越气,便来到县衙状告陈显。县太爷受理此案,传讯陈显到堂受审。陈显应传来到县衙公堂上,见蒋世辉先他立在堂上,他心里明白被传的原因。他在公堂之上照实回答了县太爷的问话,而蒋世辉却有意扩大事实。公堂之上,两人各不相让,把县太爷弄得听谁的都不是,感到为难,无法决断,只好把案情转送到府衙审理。陈显、蒋世辉在府衙上又各陈其词各说各的道理,府衙也难断他们之间的事,又把案情呈报到省里。在省府公堂上,两人在陈述各自的道理之后,当堂判陈显无理。陈显受到四十大板责打后,被关进狱中。
蒋世辉把陈显告进狱中,赢得了这场官司,仍不肯罢手,还要置陈显于死地。他花钱买通受理本案的官吏、狱卒,不要给陈显送饭,断其粮食,要把他活活饿死在狱中。十天过去,蒋世辉心想,这一下陈显一定饿死了,他高兴地来到狱前查看,见陈显在牢里不但没有死,而且面色红润,精神焕发。蒋世辉心想:一定是狱卒得了他的钱财,却不为他办事,便找狱卒责问。狱卒冤枉地说:“我这十天里按你的吩咐,没有给他送过一次饭,连一滴水都没有给他喝。他为何饿不死,我也觉得奇怪。”
蒋世辉眼看用饿的办法不行,又想用钱买通狱卒,把陈显关进蛇笼里,让毒蛇咬死他。第二天,他到蛇笼前一看,毒蛇像是怕陈显一样,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一动不动,与陈显离得远远的。这一怪事,不仅出乎蒋世辉意料之外,连在场的人见到都惊讶不已。
蒋世辉两次要害死陈显都没有得手,心里很不甘愿,又用钱买通狱卒,把陈显送入虎笼,要他与老虎同住。他想:你陈显再有本事,也逃不出虎口。第二天,他来到虎笼外探看,更加令他大吃一惊。陈显睡在虎笼里,以虎体当枕头,与老虎同眠,睡得正香。
蒋世辉连下三次毒手,陈显都安然无恙,不仅自己心里不痛快,还使得官吏、狱卒惊恐,都说陈显不是凡人,有神护着他,再对他下毒手,会引起神人共怒,不敢再审理此案。省府就把全案呈报朝廷。省府在呈报时,不仅把案情经过详细报送,同时,更将陈显在狱中连续三次遇险不死的怪事照实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