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海遥正在编辑部里审核下月即将出版的样刊,主编助理宋曼曼走了过来:“海遥,今天下班以后咱们一起去逛街吧,夏天到了,我想挑几件新款,你最有品位了,帮我参谋参谋。”
杨海遥从桌上的一大堆文案资料里抬起头来,面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这两天有点事,过几天行吗?”
“有事?”宋曼曼眼睛一转,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是不是龙腾回来了?”在杂志社里杨海遥与曼曼的私交最好,两个女孩子有时会在一起聊聊心事,曼曼听她说过龙腾几个月前辞职离开上海了。
杨海遥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怎么样,是不是快要给我们下帖子了?”宋曼曼笑嘻嘻地问道,她搂住海遥的肩头悄声道:“先说好啊,你要请我当伴娘的。”
杨海遥脸上挂着笑容,心中却有些黯然,她与龙腾这两天商量的都是关于去云氏公司买茶的计划细节,感情的事情是她有意避而不谈,一切等到龙腾计划成功之后再说吧。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起,杨海遥拿起电话:“你好!”主编文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海遥啊,你到我这儿来一下。”
“好,我马上来。”杨海遥庆幸这个电话来得正是时候,她正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宋曼曼的追问,于是站起来说道:“老文急着找我呢,咱们回头再聊吧。”
“嗯,那你快去吧。”宋曼曼顺口加了一句:“老文挺关心你的,上次还问过我,你的男朋友是不是叫龙腾呢。”
杨海遥一怔,文冬怎么会知道龙腾的名字,自己一向把感情视为个人的隐私,杂志社里除了曼曼,她跟谁都没提起过龙腾,况且文冬也不是一个爱打听的人,她的心中有些疑惑。
看到杨海遥走进主编办公室,文冬一脸和蔼地招呼道:“来,咱们到沙发上坐。”
杨海遥在文冬这位老大哥面前向来很放松,所以坐下后,直截了当地问道:“您有什么新指示啊?该不是又要派任务给我吧。”
“海遥啊,你的脑子就是转得快,要不我怎么老是说,海遥是社里的稀缺人才,要是能多几个你这样的,我就万事大吉,不用总是着急了。”文冬摸着微秃的头顶叹道:“你瞧,我这几根头发都快全军覆没了。”
杨海遥被逗笑了:“您看,我还没说什么,您就先叫苦了,您就直说吧,是什么新任务。”
“上次你写的关于云氏公司金牌茶的专访很成功,是上海的平面媒体中第一家进行专题报道的,在读者中的反响很不错。现在普洱茶的行情越炒越火,社里决定,针对这股热潮做一组专题系列,你当然就是最佳人选了。”文冬语重心长地说道。
“您说的专题系列,是指围绕这个主题连续几期推出相关报道吧?”杨海遥问道。
“对,”文冬点点头:“社里很看重这个选题,社长希望,通过对社会及市场关注热点的分析和挖掘,我们要进一步加深在行业中的影响力以及对高端读者群体的吸引力,所以这组报道非常重要,海遥,重任在肩,你务必全力以赴啊。”文冬对杨海遥寄予了厚望,她的能力是众所周知的,既勤奋敬业又机敏聪慧,所以这个任务非她莫属。
杨海遥没有再推辞,她的回答简单干脆:“好,我尽快把采访计划拟订出来。”
“太好了!”文冬高兴地搓了搓手,“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普洱茶产自云南,估计你要往云南多跑几趟了,出差时间你自己定,要深入一线搞到一手材料啊。”
“我知道了。”杨海遥站起身准备离开,突然脚步一停:“文主编,听说您在打听我的男朋友?”
文冬有些不好意思:“是曼曼说的吧,那天一个老朋友打来电话,说起认识你的男朋友,问我跟他熟不熟,我哪里知道是谁,正好曼曼在旁边,我就顺口问了一声,还真没错,同名同姓就是一个人。你可别误会,我真不是有意打听你的隐私啊。”
“您的朋友是做什么的?”
“广州的媒体朋友,上次去采访云氏公司,就是找他帮忙牵的线。”文冬答道。
晚上,杨海遥把这件事告诉了龙腾,龙腾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事有些蹊跷,我在广州没有熟人,看来是有人在背后查我,牵连到了你。我想,应该是云浩然干的。”他握住杨海遥的手:“海遥,看来是我连累了你,你要小心些。”
杨海遥摇摇头:“我倒没关系,我担心的是你。你明天就要和李元平一起出发去广州,云浩然狡猾多疑,你要小心。”
“我与李元平商量好了,明天早上分头出发,到广州也不住在一起,见机行事。”龙腾对广州之行十分慎重,他把下一步的想法告诉了杨海遥:“如果这次顺利签下经销合同,很快就能将云氏茶行的假茶拿到手里,我打算到时候也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把真假百年金牌茶当众进行对比鉴定,揭露事实真相。”
“好,”杨海遥一双妙目熠熠生辉,“新闻发布会我来帮你策划,保证事半功倍,一举成功。”
在普苍市迎宾大酒店的宴会厅里,正举行着一场晚宴。这家酒店是市政府领导宴请宾客的地方,今晚出席的有好几位普苍市的主要领导,分别是主管文化、城建、旅游的三位副市长以及相关部门的负责人,他们宴请的对象是仲雪和云浩然。
普苍山剧院的设计方案已经完成,云浩然通过媒体大肆渲染了一番,顿时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云南著名民族舞蹈艺术家、香港知名设计大师、普洱茶的故乡、宣扬普洱茶文化与艺术的大剧院……这一个个吸引眼球的亮点,使这件事的关注度迅速提升,也惊动了普苍市政府的领导们,他们意识到这是对外宣传普苍市的绝佳机会,不仅提升了城市的形象和知名度,而且会吸引更多的外来投资,还能开发出新的旅游资源,于是,由市政府出面,盛情邀请了仲雪等人,共同庆祝设计方案的成功完成,领导们纷纷表示将为下一步剧院的建设大开绿灯。
仲雪是普苍山的骄傲,又是普苍山剧院的发起人,当之无愧地成了晚宴的中心,而云浩然十分低调,他只肯以设计大师贝明飞的私人代表身份参加宴会,毫不居功,对他所付出的种种努力一字不提,更令仲雪感动于他只求付出、不图回报的广阔胸怀。
晚宴圆满结束,云浩然护送仲雪回家,他今天专程从广州飞来昆明,就是为了陪她,明日一早就要返回,仲雪自然明白他这份良苦用心。
一路上云浩然讲起了对艺术、对人生的感悟,讲起了对仲雪的仰慕与思念,这些都是他考虑过仲雪的心思而提前做了准备的,他感觉得到,仲雪并没有反感。她默不作声地倾听着,微低着头,嘴角似乎隐含着一丝笑意,晚风拂过,仲雪及腰的长发时不时飘动着,偶尔将她小巧的脸庞遮去了大半,云浩然突然停下了脚步。
仲雪也不禁止住了脚步,她奇怪地扬起头,云浩然微笑地注视着她,低声道:“风把你的头发吹乱了。”说着,非常自然地抬起右手,将她的长发从上往下理顺了些,手指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脸颊,这个亲昵的动作使仲雪立刻感到心跳得飞快,脸上变得滚烫,对于感情她没有多少经验,云浩然的动作令她不知如何是好。
云浩然趁机再进一步,拉住她的双手,深情款款地说道:“在这世间遇见你,对我而言,是生命中难得的奇迹,所以请不要急着拒绝我,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仲雪没有马上将手抽回来,她的一颗芳心彻底被搅乱了,她也在扪心自问: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凤凰楼里顾客盈门,曾向荣背着手,挺着圆胖的身材,从一楼转到三楼,又从三楼一路巡视下来,不时和善地与相熟的老茶客打着招呼,聊上几句,也时刻照应着场面,指挥店员及时补位。
这时,从门口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女郎,她直接走到曾向荣面前:“曾老板好!”
曾向荣抬眼一看,只见来人穿着一件宽松的彩色印花针织衫,卡其色马裤配上黑色镂空中靴,尽显青春气息,她的长发如波浪一般披洒在身后,脸上也没有刻意装扮,显得清新自然,笑容里洋溢着一派轻松快乐,正是苏雅琴。
曾向荣愣了好几秒,他印象中的苏雅琴一直是身穿旗袍、曲线分明、发髻高盘的样子,此刻突然改变了风格,让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哎呀,是苏小姐啊,你看看我这老眼昏花的,竟然没有认出来,好久没见了,苏小姐是越来越年轻漂亮了,快请进。”曾向荣热情地招呼道,“看来,苏小姐在云氏公司的工作真是顺心合意啊!”
“我已经从云氏辞职了。”苏雅琴笑盈盈地说道。
“是吗?”曾向荣又是一愣,“哦,别站在这里说话了,一起上楼喝杯茶吧。”
曾向荣将苏雅琴引到三楼的一间雅室之中坐下,叫人摆上茶点后,关心地问道:“苏小姐在云氏备受重视,这样轻易离开不觉得可惜吗?”
“我希望趁着还年轻,出来做一些想做的事情,不想自己就这么荒废了。”苏雅琴说的是实话。
“那云先生是什么态度?”曾向荣迟疑地问道。这是他非常关心的问题,他对云浩然和苏雅琴的暧昧关系有所耳闻,目前凤凰楼的茶源主要依赖云氏茶行,所以,云浩然对于苏雅琴离开的态度将直接影响到他与苏雅琴的交往程度,云浩然这样的人物他可不敢得罪。
“云先生很爽快就同意了我的辞职。”苏雅琴对曾向荣的顾忌是心中有数的,“您放心,我不会给凤凰楼添麻烦的。”
“这话就见外了,哪里会有什么麻烦。”曾向荣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大半,“不知道苏小姐下一步作何打算?”
苏雅琴直言不讳:“我想开一家茶铺,想听一听曾老板的金玉良言。”
曾向荣呵呵一笑:“原来苏小姐是要自立门户啊,恭喜恭喜!你茶艺高超,有胆有识,我一向都很佩服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请直言,一定尽力而为。”
“我是来拜师的,”苏雅琴的态度十分诚恳,“想向您请教开茶铺应该怎么做。”
曾向荣发觉今天的苏雅琴似乎变了很多,不是单单指外表的改变,而是她表现出来的一切都与以往不太一样,她说话的声音不再嗲声嗲气,她的笑容多了自信少了妩媚,她的眼神也不再飘忽不定,就像此刻,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是认真、是坦诚、是执着。
曾向荣轻咳一声,开口答道:“承蒙苏小姐看得起,曾某就谈几点浅见。要开茶铺不难,难的是怎样才能做好生意,在我看来,要做的事情虽然纷繁复杂,但是最重要的有四点:资金、茶源、铺位、人际关系,缺一不可。如果你能在开业之前,把这四点考虑周全,安排到位,生意必会由小到大,越做越好。”
苏雅琴满怀感激地说道:“多谢曾老板指教,您的话我记住了。诚如你所言,我觉得眼下首先要考虑的是资金问题,不瞒您说,我这些年虽然有所积累,但是能力有限,开茶铺需要的资金还不够,所以,我打算——”她顿了顿,似乎心有不舍,但还是决然道:“我打算出让盛昌号百年金牌茶。”
曾向荣顿时瞪圆了眼睛:“你手上有金牌茶?”
苏雅琴点点头:“我从云氏离开的时候,云总送了一块金牌茶给我,说是可以作为开茶铺的本钱,您知道,我也是爱茶之人,如果不是资金不足,我怎么舍得将金牌茶转手呢?”
曾向荣将信将疑:“是吗,不知道可否让在下一饱眼福?”
苏雅琴从手袋中取出了一只木质包装盒平放在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用指尖将木盒推到曾向荣的面前。木盒内散发出幽幽陈香,里面静卧着一只用竹箬包裹着的普洱茶饼,曾向荣是识货的,他见过云氏公司在金牌茶拍卖会上展示出来的茶饼,外层也是这般用竹箬包装,而且,按照云浩然对女人出手大方的豪门做派,苏雅琴此言不假,这就是盛昌号百年老茶。
曾向荣目不转睛地盯着木盒,心中暗自思量:自从拍卖会之后,众多普洱藏家都在挖空心思希望能搞到这百年金牌茶,但是,云浩然定下策略,一定要将金牌茶的售卖与取得云氏公司区域经销权绑定在一起,不肯单独出售,而且,经销权的资金门槛至少在五百万以上,令无数人望而兴叹。所以,能买到金牌茶的机会少之又少,它今后的身价更是无法想象的,现在苏雅琴想要转让,也是迫于无奈,这完全是天赐良机,曾向荣的心有些颤抖。
他定了定神,满面笑容地问道:“苏小姐想要转让金牌茶的消息还跟哪些人提起过呢?”
“这件事我不想张扬,您是目前唯一知道的人。”苏雅琴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从今往后,我不想与云氏公司再有什么瓜葛,所以想来想去,曾老板的为人我是最信得过的。”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曾向荣自然明白。
“谢谢苏小姐这么瞧得起在下,不胜荣幸啊!”曾向荣又问:“你打算多少钱出让这块茶饼呢?”
苏雅琴淡淡一笑:“曾老板是了解行情的人,您看着办吧。”
苏雅琴确实是个聪明人,直接把这个难题抛给了曾向荣,曾向荣有些犯难,他在心中揣摩了半天,终于说道:“苏小姐是了解我的,我是一个爱茶如命的人,买下这块金牌茶,绝不是为了日后增值转手,赚取钱财,而是希望把它作为凤凰楼的镇店之宝珍藏起来。拍卖会上茶饼拍出二十万的天价,你我都明白是市场炒作成分居多,但我如果开价太低,既有负苏小姐的厚爱,又有乘人之危的嫌疑,我看这样吧,既然你转让此茶是为了开店,我就先一次性付给你十万现金,然后待到你的茶铺开张之后,我们凤凰楼定期从你那里买茶,建立起合作关系,你看可好?”
苏雅琴非常满意,这个提议不仅能解决眼下的资金问题,而且茶铺没开张之前就已经有了买家,并且是凤凰楼这样名扬四方的大客户,真是一举两得。她高兴地答道:“好,全凭曾老板安排。对了,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您方才提到,茶源和铺面都是做好生意的关键,这两点您可有什么好的建议,使我能少走些弯路。”
曾向荣想了想,说道:“铺面当然最好选在芳村茶市之中,那里是全国最大的茶叶贸易市场,商机无限,至于普洱茶的茶源,普苍山是公认的六大茶山之首,所以要拿到好的茶源,首先就应该去那儿看看。普苍山有家仲家茶行,与我有些交情,仲家先辈曾经是普苍山马帮的‘锅头’,所以他家称得上是正宗的普苍山老式制茶的代表,而且目前的少当家叫仲岩,为人厚道,口碑很好,跟他合作比较放心。”
“谢谢曾老板,我正准备起程前往普苍山,麻烦您为我做个引见,好吗?”苏雅琴请求道。
曾向荣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我这就给仲岩写一封信,然后将他的联系方式和地址给你,他一定会热情相待的。”
李元平与龙腾分别乘坐不同时段的航班飞抵广州。黄茂刚听说他们要在广州与云氏公司签约,特地吩咐黄氏集团在广州的分公司拨出一辆奔驰作为专车,方便他们办事,司机小刘在机场接到李元平之后,直接将他送往索菲特酒店入住。
曹明德接到李元平的电话,表现得非常热情,马上要到索菲特酒店来接他,两人客气了半天,直到李元平说自己在广州有专车,这才作罢。李元平很快就从酒店出发,司机小刘二十多岁,是个勤快的广州小伙子,对路况很熟,不大一会儿,就按照曹明德提供的地址把车开到了云氏公司的茶堂。
曹明德通过监控器看到黑色奔驰车已经到达,亲自来到门廊前迎候,见李元平下了车,立刻一脸笑容地迎上前去:“请问您是茂源公司的李总吧?”
李元平见对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回应道:“我是李元平,您是曹总?”
“我就是曹明德,已经与您在电话里联系过好几次,今日总算是见到了,非常欢迎李总来云氏做客。”他与李元平客气地寒暄着,保安上前指引着小刘将奔驰车停到了门前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