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星期日，驻军某部汽车连战士寿季吕和战友一起去城里游玩，到了下午4时，他们准备回部队了。因驻地一位村干部的手机时好是坏，委托寿季吕带到城里修理，可去一看，最起码还要半个小时才能修好。寿季吕只好让战友先走，他乘5时30分的末班车回去。
也是事不凑巧，末班车开出1个小时后抛了锚，寿季吕本身就是汽车驾驶员，衣袖一卷，帮助修了起来。拆开一看，一个主要部件坏了，需要重新调换。驾驶员只好借了辆摩托车，到城里去购买。看来，等到换上零件起码也要两三个小时。夜幕已经降临，到驻地也只有十里路了，就是步行也不要1个小时，寿季吕决定走路算了，迈开双脚飞速向前而去。这时天空堆上了蘑菇似的乌云，月亮一会儿被云遮住，一会儿又钻出云层，好像在和寿季吕玩捉迷藏的游戏。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绝壁崖，这里，里边是烧砖挖泥形成的一个个土墩，外面是十多米深的悬崖绝壁，悬崖下有个深不见底的溪潭，看一眼也要使人的心“怦怦”乱跳。
可能是中午饮食店吃的那碗面不干净，寿季吕的肚子一阵阵翻滚，他终于忍不住了，就到土墩后面去方便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辆汽车开来，“吱”的一声停住了。这种地方为什么停车，寿季吕心里打了个咯噔。他从乌云中透出的月光看到驾驶室里走出一高一矮两个人，他们走到路边，朝悬崖下看了看，高个子说：“我看抛在这里算了。”
“这个地方好，就是被人发现尸体，也以为是不小心跌下去的。”矮个子点着头说。
他们打开驾驶室后排的门，像是在拉动着什么。
“你们不能坏了良心，救命啊！救命啊！”驾驶室里传来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喊叫声。
原来，这一高一矮的人都是驾驶员，他们合买了一辆大货车跑运输。前几天，接到将一车货物直接运往广州的业务，因需日夜开车，两人一起去了，以便轮换着休息，卸货后急急忙忙回来了，离家已近，再加上路途的疲劳，放松了心中绷紧的安全弦，今天傍晚，撞倒了一位姑娘。他们下车一看，这姑娘满脸是血，已经昏迷过去了。这时天色已黑，此处又是偏僻地段，四周没有一个人影，于是就不声不响地把她抬上汽车，放在驾驶室的后排座位上。经不住汽车的颠簸，姑娘被震醒了，一路呻吟不止，看来伤势不轻。他们想，如果送医院，没有几千元甚至上万元钱不能了结，若是得了后遗症，还要养她一辈子。两个人一商量，出事后也没有人看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在这里把她处理掉算了。
因为是夜里，四周寂静，说话声和喊叫声寿季吕听得一清二楚，时间容不得他细想，他像一颗出膛的子弹冲上公路，大喊一声：“你们不能丧尽天良，快把她送医院。”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两人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是位解放军战士，更是惊讶得似头顶炸了个响雷。一看不对，连忙把已拖出一个头的姑娘又推了进去，迅速钻进驾驶室，“嘭”的一声关上门，发动起马达。
寿季吕想记一下车号，可车后的字码上已积满灰尘，夜里根本无法辨认。他想，他们在这里不能得逞，到其他地方还是要抛弃这“包袱”的，就一个箭步跑到车前，伸手一拦。可是，他们不但不停，反而加大油门朝寿季吕撞来，寿季吕赶紧闪身一躲，大货车一打方向盘，向前驶去。寿季吕一把抓住汽车的后栏板，翻身跃入了汽车的拖斗里。
从反光镜中看到解放军上了车，司机就推上加力挡，猛踩油门，还故意把汽车开得七歪八扭上下跳动左右摇摆，想用这种高速急刹车猛拐的办法把寿季吕甩下车去。寿季吕一边死死地抓住横边的栏板，一边慢慢地向前移去。
前面的公路分成了两条，左边那条通往城里，右边一条通向山里。寿季吕用手拍打着驾驶室后窗的玻璃喊：“往左开，先把伤员送到医院，争取从宽处理。”
司机根本不听劝告，汽车发疯似的向右边那条通往邻省山区的公路开去。
寿季吕清楚，要想让他们停下来自觉投案已是不可能了，多耽搁时间，对车上的伤员就会增加危险，怎么办呢？他突然想到了那只村干部托他修理的手机，马上从背包中拿了出来，试着拨通了交警大队报了警。
前面是个小镇，交警已经接通知设卡拦阻，可是，大胆的司机竟加大油门冲卡后继续逃窜。寿季吕想，再这样下去，不要说车上的伤员无法及时抢救，可能还会撞伤其他行人。他又打手机和交警联系，交警说，他们已派车在后面追赶，请他想办法迫使大货车停下来或者减速。
再过去就是分省岭了，那里方圆几十里没有人家，下岭后岔路又多，如果那两人在荒野地带把我推下车再逃，要寻找他们就比较困难了。怎样才能使大货车在这小镇上停下来呢？寿季吕的脑海急速地转动着，搜索着。
寿季吕不愧是一个汽车连的战士，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他将上衣脱下，借着公路两边商店透出来的灯光，艰难地把衣服塞进了汽车空气滤清器进气孔。这一招果然灵，随着进气塑料管的慢慢瘪下，大货车没有出镇就动弹不了了。这时，附近还没有睡觉的人们围了过来。寿季吕把发生的情况简单一说，大家围住了这汽车，纷纷指责两个司机。作为目击的证人，寿季吕不能离开，他取出身边仅有的300元钱，要两位群众快速雇车把那姑娘送往镇医院抢救。
过了一会儿，后面追来的交通巡警也赶到了，他们把肇事逃逸的司机和汽车扣到了交警部门，寿季吕把发生的情况写下来作为旁证。当晚，交警派车把他送回到部队。
寿季吕回连队后，并没有把这件事张扬出去。一晃半个月过去了，这天，他突然收到了一封信和一张300元钱的汇款单。拆开一看，是那位被救的姑娘寄来的。
姑娘叫沈缃栩，那天工厂下班后，独自一人骑自行车回家，刚刚来到交叉路口，被一辆对行左转弯急驶的汽车一撞，她连人带车倒在路边，什么也不知道了。痛醒后听到两个司机要把她抛下悬崖，虽然愤怒地斥责他们并高喊救命，但心里非常明白，在这荒野的夜里，叫喊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只好等死了。想不到命该不绝，一位解放军战士救了她，出院后，她到交警部门打听到了救命恩人，就写了一封感谢信，连同那垫付的300元钱一起寄去了。
信只有一页纸，沈缃栩在信中表达了对寿季吕救命大恩的感激之情。寿季吕也给沈缃栩回了信，他在信中说，我是一个兵，在人民生命财产受到损害时，站出来完全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任何一位解放军战士都会这样做的，请她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一来一往，两人信件往来就多了，他们在信中谈学习，谈工作，谈人生。因为沈缃栩的家离寿季吕的驻地不到10里路，这天，沈缃栩找到部队来了，并向部队首长反映了寿季吕智勇双全拦截肇事逃逸车救她的经过。
沈缃栩要回去了，寿季吕送她走出军营，分别之际，沈缃栩从包中拿出一封信说：“这是我昨天晚上写的，既然写了，还是给你吧。”说着，递过信跨上自行车去了。
寿季吕目送她远去后，才拆开了信封。信纸里带出了一张玉照，照片上，沈缃栩对着他甜甜地微笑。看了信，他乱了方寸，信中的内容已从感激之情转变为爱慕之心了。这一来，寿季吕是沙滩上行船，进退两难。自己已经到了成婚的年龄，至今也还没有女朋友，沈缃栩无疑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如果有这样的姑娘做妻子，也是一辈子的最大幸福，错过这个机会，就不能得到她了。但是，部队有不允许战士在驻地找对象的规定，我是一个兵，必须无条件地遵守部队的纪律。再则，一个革命战士也不应该“施恩图报”。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他当即铺好纸，写了一封回信，向她作了解释，婉言拒绝了这个向他抛来的绣球。
沈缃栩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接到信后，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将爱慕之情深深地埋到了心底。
一年过去了，服役期满的寿季吕将要退伍，这消息被沈缃栩知道了，她特地来到部队，再次向寿季吕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寿季吕动情地说：“沈缃栩同志，你是一个好姑娘，你对我的信任我深表感谢。但是，我是一个兵，越是即将离开部队，越是应该模范地遵守部队纪律，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也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话说到这份上，沈缃栩还有什么话好说呢？她含着泪水点点头说：“季吕，我理解你的心情，也支持你这样做。多保重，再见！”说着，她转过身走了。
寿季吕挺身救姑娘，当好一个兵的事迹很快在营区传开了，部队授予他“遵纪标兵”的光荣称号。
这天，火车站里锣鼓喧天，彩旗飞舞，已摘下领章帽徽的寿季吕，胸佩大红花踏上了回乡的火车。在“送战友，踏征途……”的歌曲声中，列车徐徐地开动了。热泪盈眶的寿季吕不停地挥动着右手，向首长和战友们告别。
“季吕！”突然，月台尽头处传来一声姑娘的喊声。寿季吕扭头一看，啊，是沈缃栩。他使劲地挥动着手喊：“缃栩，请多保重，再见！”
“季吕，一路平安，再见！”沈缃栩的声音越来越低，泪水像山中的溪流，汩汩地在她那俊秀的面颊上流淌。
车轮的声音从低沉的3拍一小节变成两拍一小节，终于“哐啷哐啷”地离去了。
沈缃栩还站在月台上，朝着远去的列车挥手。
（载福建《故事林》2002年第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