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隔壁孙婆婆的孙子,项颂从小的玩伴和好友孙小丁,比项颂小一个月。孙婆婆其实并不姓孙,只因是孙家的婆婆,故被人称之谓孙婆婆。
“颂哥,这几年你跑到哪儿去啦?可让人担心死了。”两人搂抱了一会,孙小丁松开了手,上上下下打量了项颂一会,笑道,“你长高了不少呢。”
“小丁,你也长高了不少啊。”项颂拉着孙小丁的手朝屋里走去,笑道,“快来拜见大嫂。”
“啊,你什么时候讨媳妇啦?”孙小丁以为项颂和他开玩笑,一抬头,看到笑吟吟的巫曦,不由得满脸通红,先和项潜打了个招呼,叫了声“爷爷”,接着硬着头皮叫道,“孙小丁拜见嫂嫂!”
“孙兄弟请勿多礼!”巫曦还了一礼。
“颂哥,听说今天你回城的时候,申小虎欺负了你?”孙小丁好奇地看着项颂,道,“据说后来你无形之中就把他们全部打趴下了?现在全城都在议论你,说你外出的三年之中得到高手指点,学到了一身通天的本领,能伤人于无形。”
项颂望了巫曦一眼,微微一笑,道:“你别听他们胡说。我如果真有本领,怎么会被他用灌汤包砸得狼狈不堪?”
“那就奇怪了,听说申小虎和他的几个随从都无缘无故地昏倒在地,到现在都没有苏醒过来,只怕城主府会派人来找你的麻烦。”孙小丁一脸的担扰。
此刻的屯留城城主府内一片寂静,全府上下在城主申公豹的咆哮声中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就触到城主的逆鳞。
“管家,查到是谁干的吗?”望着仍在昏睡中的小儿子申小虎,申公豹恨得把牙咬得“咯咯”响,“胆敢对老夫的儿子下手,真是胆大包天。一经查实,老夫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启禀老爷,下手之人还未查到,不过确有很多人证实,少爷昏迷之前,曾经戏弄过卖药项老头的孙子项颂。这小子据说失踪了三年,今天刚刚回城。”管家毕恭毕敬地回报道。
“这样说来,我儿是着了项颂这小子的道了?”申公豹不耐烦地问道。
“这事可说不准。”管家瞧了瞧申公豹的脸色,小心谨慎地回道,“若项颂这小子真有能耐,就不会被少爷戏弄了,下手之人只怕另有其人。”
“既然敌在暗我在明,那么这事先不要打草惊蛇,派人暗中调查,一有结果马上向我报告。”申公豹想了想,道,“派人去请小虎的师傅过来诊治。”
“是,老爷!”管家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却说项颂听到孙小丁说城主府会派人过来找麻烦,微微一笑,道:“就怕他不来。如果他敢来,那就老帐新帐一起算。”
“好了,时辰不早了,该去静公府了。”项潜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从屋角提起只装满草药的药篓背到背上,走了出去,项颂和巫曦以及乌雪忙跟了上去,孙小丁则返回到自己的家里。
三年不见,静公的两鬓竟然变得有些斑白,听到脚步声响,竟破天荒地停止弹琴抬起了头,在看到项颂一行的瞬间,原本暗淡无神的目光瞬间变得明亮起来,在项颂身上略为一扫,又低下了头开始抚琴,这次琴声清越,似乎是在为项颂的安然归来而作贺。自三家分晋,周天子册封晋国三位卿大夫韩虔、赵籍、魏斯为诸侯,曾经雄霸一方的晋国已名存实亡,身为晋侯的晋静公,已经淡出了昔日国民的视野,苟延残喘,委实没有高兴的理由。
“这把短尺是静公赠给项颂的,这只金凤钗是夫人赠给巫曦的!”临出门前,管家胥黎匆匆赶来,将一把短尺和一只金凤钗递给了项颂和巫曦。
“多谢静公赏赐!”项颂和巫曦收好短尺和金凤钗,朝静公所坐位置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又朝胥黎道了一声谢,这才背起药篓带着乌雪和项潜一起走出了静公府。
项潜带着项颂走出静公府大门约莫百余步,折向了一条乡间小路,那条小路通向一个小小的村庄。
村庄很小,仅有七八户人家,掩映于茂林修竹之中。村口两棵古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在古树下蜿蜒而行,通向外面繁华的世界,陪伴着萋萋芳草,渐行渐远,消隐在沉沉的暮霭之中。
古树旁的铁匠铺里,炉火通红,锤声叮当,火星四溅,一老一少两人正在埋头打铁。老者大约六七十岁,头发灰白,满脸皱纹如刀刻一般,身材枯瘦,穿一身破旧的黑布衣;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眉清目秀,身材瘦长,也是一身黑布衣,但不破旧。两人腰间都系着一条用来擦汗的黑色布腰带。
“爷爷,这根铁棍每天锻打一次,已经煅打了三年,到底是用来打造什么东西,需要煅打这么久?”少年问道,手中的铁锤却不停歇,用力砸在主锤敲过的位置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小山,你可记得这根铁棒我们锻打了多少次?”老者问。
“一千零八十次,我都记着呢。”少年答道。
“千锤百炼,方得好钢。”老者左手握着铁钳,不断翻动铁棍,右手握着主锤,敲着铁棍上要锤打的部位,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个道理,你可懂得?”
“爷爷,您是不是想要告诉我,要想成材,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要经受得了千锤百炼?经受得了磨砺?”少年使得性起,放下手中的长柄大锤,换了两把短把的大锤,左右开弓起来。
少年年纪虽小,臂力却是不弱,百来斤的铁锤举重若轻,在他手里左右翻飞。
“看来小山真的是长大了,懂事了,会自己思考问题了。”老者说着,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停下敲打,用铁钳夹着依然通红的铁棍,小心地浸到木盆里的清水中,就听“嗞”的一声,冒起一股白色的水雾。水雾散尽,老者将淬过火的铁棍放到火炉里,少年早已放下手中的铁锤,拉扯起一人高的风箱,在“呼呼”的鼓风声中,火炉里的火苗重又旺盛,窜起好高,铁匠铺于是变得明亮起来。
“小山,爷爷和你说件事。”老者望了望用力拉扯风箱的少年。
“爷爷,有啥吩咐?”少年努力拉扯着风箱,并没有抬头,旺盛的炉火将他的小脸映得通红。
“你都十四岁了,该出山去长长见识了。”
“我走了,就没人陪您了。”少年回答得很干脆,“我不去。”
“你不听爷爷的话了?”老者见少年一口回绝,不悦起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小小年纪,不思进退,窝在家里,有什么出息?”
“可是……可是……我舍不得您。”少年嗫嚅着。
“只要你有出息,爷爷心里就高兴,那比什么都好。”老者缓了缓口气,“听话,出山去闯一闯。”
少年沉默半晌,最终象下定了决心似的用腰带擦了擦脸上炉火烤出来的油汗,又拿起水瓢“咕噜咕噜”喝了半瓢水,这才回道,“那就……那就出山吧。”
“好孩子!”老者赞道。
“小山有一个请求,请爷爷为小山打一把防身用的宝剑。”少年的内心已平静下来。
“你确定要打宝剑,而不是别的什么武器?”老者有些紧张地盯着少年,问道。
“确定!”少年回道,“我最喜欢宝剑!”
“看来冥冥之中一切皆已注定!”老者叹了口气,走进睡觉的里屋,摸索了一会,返身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十多段筷子粗细通体黝黑的铁条。
“这是啥?”显然,少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通体黝黑的铁条,有些好奇。
“玄铁。”老者答道,递了一段过来。
少年一手拉着风箱,伸出另一只手去接,甫一上手,只觉沉重异常,实属意外,待要发力,已然不及,是以一时竟拿捏不稳,只听“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响声似铁非铁似木非木。
玄铁颜色深黑,隐隐透出红光,极为沉重。少年一边拉着风箱,一边翻来覆去地察看手中的玄铁,暗暗称奇,“爷爷,这玄铁看来不凡,不知能否用来打剑?”
老者将一段玄铁放到铁砧上,提起平时劈柴用的斧头,用尽全身力气奋力砍去,就听“噗”的一声,如击败革,由于用力过猛,竟硬生生将斧头震得跳起数尺,放眼望去,只见玄铁丝毫无损,斧刃却被崩出了一个大口,凹陷进去。
“没错,这玄铁实仍上古宝物,世所罕见,坚硬异常,具有磁性,制成兵器,不仅削铁如泥,更可吸取对手发来的暗器。”老者放下斧头,“看你急不可耐,那么捡日不如撞日,现在就给你打宝剑吧!可你要看仔细了,一件绝世兵器是如何打造出来的。打铁六年,也该出师了。”
少年的眼里,有几分感慨,有几分自得,也有几分希冀。八岁开始跟着爷爷打铁,从当初只能使用玩具般的小锤,一直到现在能只手挥舞百斤重锤,六年来一直都是打一些农用治具,而现在,终于要打兵器了,打的第一件兵器,却和自己休戚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