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兆佳氏,黛玉上前行礼,佟佳夫人在黛玉之旁,也心不甘情不愿的行礼,兆佳氏一派雍容气度,嘴角含着笑容,对佟佳夫人先点了点头,道:“佟佳夫人也在这儿,真是好巧。”
“是呀,那是我和王妃有缘分呢!”伸手不打笑脸人,佟佳夫人这样老奸巨猾的人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因此对着满脸笑容的兆佳氏,她也笑着回应了。
招呼了佟佳夫人,兆佳氏对黛玉招了招手,黛玉笑着过去,兆佳氏拉起黛玉的手拍了拍,道:“好孩子,才几个月不见你面,可把我想坏了,上回你离开的时候,我不是同你说过吗?要你没事儿的时候来走走,你偏没一次来,可见是不想我的。”
黛玉笑着叫冤枉:“我哪儿敢不想着王妃,只是近来俗务缠身,原想着要过些天来探望王妃的。”
兆佳氏一点黛玉小嘴:“你这张嘴甜,怨不得旁人喜欢你,你说俗务缠身,究竟是什么俗务?据我所知,元贵妃娘娘省亲不已经结束了吗?”她疑惑的看看贾母,贾母忙应道:“是,省亲早已经结束了,只是老身想念外孙女儿,便将她留了下来,想住几天。”
“原来是这样。”兆佳氏点了点头,脸上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黛玉身后的紫云,紫云会意,上前一步说道:“王妃容秉,贾府将姑娘留下来可不是单单为了想念姑娘,她们可没有那么好的心!”她说着怒目瞪着贾母。
因王妃在前,而紫云从前又是怡亲王府的人,贾母并不敢贸然指责,便没有说话了。
兆佳氏假装惊讶:“你倒说说看是怎么回事儿。”
紫云应了一声,正要说话,佟佳夫人却道:“究竟如何,王妃何不听听贾老太太的话?不过一个丫头的话,如何听得?”
兆佳氏一笑:“听听也是无妨的,佟佳夫人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隆科多大人同贾府这样好了,同进同退呢!”
当今皇上最是厌恶大臣结党营私,这一点满朝皆知,便是身处闺房的佟佳夫人也是知道的,一听这话,连忙说道:“王妃误会了,并没有这样的事儿,我也是随便说说的。”她脸色有点发白,说完了这句话后,安安分分的坐下来,再不说一句话了。
兆佳氏向紫云点了点头,紫云将昨天发生的事儿重复了一遍,其实这些兆佳氏早已经知道,她今日来此便是受人之托,只是她要紫云当着众人的面再说一遍罢了。
听罢,兆佳氏疑惑地道:“林姑娘姓林,论理这件事情应该是林府的人做主的,怎么贾府的人竟管起这事儿来了?贾老太太,你们贾府自称诗礼簪缨之家,总不会连这一层都不懂吧?”
“这个……”贾母无言以对,求助似的看了看佟佳夫人,佟佳夫人忙笑着开口:“这件事情倒也是我们的不是,年夫人想着林姑娘家中的林家亲戚都在姑苏,这一来一去的耽误时辰,而京中又有林姑娘的外祖母,我们满族儿女原不像汉人那般守一些无所谓的礼仪。”她笑眯眯的说着,眼下之意当然是在指责兆佳氏迂腐。
兆佳氏也不生气,只笑了笑,说道:“话是这么说,只是常言道入境随俗,便是先皇,还有当今皇上也都曾大力推举汉人文化的。”
佟佳夫人自然不能说皇上的不是,只能脸色尴尬的应了一声。
对于佟佳夫人,兆佳氏并不想穷追猛打,只是对于贾府这些所谓的黛玉亲戚,兆佳氏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瞅了一眼贾母道:“佟佳夫人是满族儿女,不懂这些倒也罢了,怎么贾老夫人也不懂得这些了?还是明知故犯?”
贾母连忙说道:“并不是不懂,只是想着黛玉若能嫁得好,我这个做外祖母的便也安心了,因此才越礼帮她定下了这么亲事。”
兆佳氏冷笑了一声:“究竟是不是这样一回事,老太太自己心里明白,这些事儿用不着我多说,总而言之一句话,我要黛玉去陪我一阵子,至于旁的什么事儿,便都不要说啦。”
贾母犹豫道:“王妃吩咐,原该听从才是,只是……年夫人那边有些儿交代不过去。”
“这有什么交代不过去的?”兆佳氏不屑的冷哼一声,“你们怕在年夫人跟前交代不过去,就不怕在我面前交代不过去吗?”
贾母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兆佳氏见她没了言语,嘴角微微勾出一丝笑容,眼眸一转,转到了贾母身旁的佟佳夫人身上,笑着说道:“听说那日佟佳夫人是和年夫人一起来的,既然贾老太君不敢同年夫人说,佟佳夫人与年夫人向来交好,说几句话的应当无事,便拜托佟佳夫人同年夫人说下这件事情吧。”
“王妃……”佟佳夫人叫了一声,正要说推托之话,兆佳氏脸上微微一冷,她身为怡亲王妃,自有一股身处上位者的气势威仪,这股子威仪顿时将佟佳夫人压了下去,她心中恨恨,但不敢得罪了怡亲王妃,只得诺诺答应,却狠狠瞪了贾府一眼,这一番上年府,她必定受气,这个账她不敢记在怡亲王妃身上,不敢记在年夫人身上,便想当然的怪罪贾府。
黛玉立在兆佳氏的下首,将佟佳夫人、贾母两人的脸上表情瞧得一清二楚,心中暗暗好笑,这两人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又心下感叹,兆佳氏身为怡亲王,又在皇室摸爬滚打了数十载,心计智谋果然非寻常之人所能及,她今日这一番作为,既是救了自己,又挑拨了贾母和佟佳夫人,佟佳夫人和年夫人这些人之间的关系。
一切办理妥当,兆佳氏轻轻抿了一口茶,站起身来:“既然你们都答应了,今儿个黛玉丫头便和我回怡王府们,我们娘儿俩也亲近亲近。”她笑着拉起了黛玉的手,“你方才说过,要来探望我的,我便接你进我府中住一阵,你可不会拒绝了吧?”
黛玉微微一笑:“福晋有命,黛玉自当遵从。”又对贾母行了一礼,算是拜别,之后便让紫云等人将早就准备好的行李拿了出来,同兆佳氏同坐一马车,去了怡亲王府,留下身后气急败坏的佟佳夫人和贾母,佟佳夫人心中愤愤,怒瞪了贾母一眼之后,也随即踩上马车而去。
怡亲王府门口,黛玉下了马车,正巧怡亲王胤祥此时也正从部里回来,她便上去见了礼,对于黛玉出现在王府的事儿,胤祥先前早就知道了,见她上前行礼,便扶了她起来,笑说道:“既然来了,便好好玩一玩,那贾府有什么好,还是我们家舒服,是不是?”
黛玉点头应道:“王爷说的是,只是叨扰了王爷,且又连累了福晋同年夫人、佟佳夫人交恶,黛玉心中好生过意不去。”
胤祥笑了一笑,携了黛玉的手往里面走去,一面说道:“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那年夫人算得了什么?”再次低头看了看黛玉,说道:“你聪明伶俐,有些事儿我也不想瞒着你,欲夺之,先予之,这话你可明白?”
“欲夺之,先予之?”黛玉愣了愣,他说的是年家吗?欲夺先予?皇上想收回年羹尧手上的权力了,因此在这之前先给了年家一个皇贵妃的称号,让年家锦上添花,烈火烹油,但凡是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等到年家踏上权力最高峰之时,也是他败落之初。
黛玉心中微寒,她对年家并不感情,甚至见了年夫人昨日的语气态度,对年家还存了些厌恶,但她对权力斗争也不喜欢,只觉心里发寒。
胤祥拍拍黛玉脑袋,脸上笑着,很是慈祥:“小丫头开始胡思乱想了,是不是?”
黛玉一笑:“没有什么。”
胤祥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人,放心,便是他来托王妃去贾府迎接你的,你等下就能见到他了。”
“弘昼哥哥?”黛玉脑中条件反射的出现了弘昼这个名字,但随即脸上就红扑扑的,宛如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让胤祥与兆佳氏都呵呵一笑,兆佳氏道:“不是你弘昼哥哥,还能有谁,今儿个早晨,我们刚睡醒了,小厮便来报说五阿哥来了,我们还当是出了什么大事儿,请了进来一问,原来是你这边出了事儿,他一个阿哥,不方便管女儿家婚事,便请了我来帮你一把。”
“偏劳王妃了。”黛玉又福了福身子。
兆佳氏哎呦一声将黛玉搂进怀中,道:“你这丫头,再这样客气,我可要不高兴了,还有上回不是告诉过你,叫我十三婶儿的吗?怎么偏要王妃王妃的叫,没的生分了,我可不喜欢,再说啦,你便今日不叫我十三婶儿,他日也不叫吗?”她说着格格一笑,眼神颇为暧昧的看着黛玉。
黛玉被兆佳氏瞧了一个大红脸,嗔道:“十三婶儿说什么呢?我和弘昼哥哥没什么的。”
兆佳氏呵呵笑道:“我话中可没提到五阿哥,黛玉怎么自己倒先说起来了,可见当真是有些不同寻常呢!”她掩嘴而笑,胤祥在一旁听了她们的对话也是爽朗的哈哈一笑,直让黛玉的脸上通红一片。
这时一个清朗声音传了过来:“十三婶儿,黛儿脸皮子薄,您可别再作弄她啦。”声音从门口处传了过来,正是弘昼。
弘昼笑着走了进来,先给胤祥行礼请安,之后又给兆佳氏打躬作揖:“我的好婶子,您要嘲笑就笑弘昼,弘昼脸皮厚,不碍事儿的,可不兴嘲笑黛儿的。”
兆佳氏笑道:“好啦好啦,两个都不笑,这可成了吧?今儿个早上巴巴的赶了来,今儿个刚上完朝便有来,往日里可没有见你来得这样勤快。”
弘昼嘻嘻一笑,也不反驳。
兆佳氏道:“行了,你们两个小家伙自己下去说说话吧,就说太久了让黛玉累着了,这两天她怕是没有睡好的。”
“多谢十三婶儿。”今日之事多亏了兆佳氏的帮忙,弘昼自然铭感五内,当下又做了一揖,方才拉着黛玉下去。
和黛玉两人脱离了众人目光之后,弘昼就上上下下的打量起黛玉来,良久眉头微拧,眼中浮现出一股子疼惜:“黛儿,你瘦了,早知这样,元贵妃省亲之后,你就应该回来的。”
黛玉微笑道:“过去的事不用说了,如今我不是回来了吗?这次可多谢你了。”
弘昼深深凝视黛玉:“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何须你来谢?只让你受了不少的委屈。”他的眸子中露出了愤恨之色,那贾府的人还像是黛玉的亲戚吗?
黛玉扯了扯他的臂膀,道:“何必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生气?”
弘昼瞧着黛玉温和的小脸,点着头,笑着捏捏她的小脸,便往花园子里走着,逛了一会儿之后将黛玉送回了上回她在怡王府时居住的梧桐苑。
这次黛玉在怡亲王府并没有住很长时间,大约三四天就回了家中,再过了两天,紫云突然急急匆匆的过来告诉黛玉一个消息:“贾老太太将二姑娘嫁给年富啦。”
“二姐姐?”黛玉一惊,随即心中一阵愧疚涌了上来,怕是自己不嫁,老太太怕年府那边交代不过去,便强逼着迎春嫁过去了,这么说来倒是自己的不是,若不是自己的缘故,迎春也不会成了替死鬼的。
黛玉叹息一声,想着佟佳夫人对年富的评价,眼泪不知不觉的垂下来了,二姐姐向来是个懦弱可欺之人,在家中是如此,眼下到了旁人的府中,岂不是更加如此了?再说那年夫人刁钻刻薄,有她这样的婆婆,那可大大不妙,且这年夫人怕对贾府、林家还是心存怨恨的,若将这一切都发泄到迎春的身上,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黛玉愁眉不展,又思及前些天在怡亲王府时胤祥曾给自己的暗示,年府终将灭亡,到那时候二姐姐又该如何是好呢?贾府的人会帮着二姐姐吗?怕没有这个可能的。
“姑娘不要难过了,这也是二姑娘的命哪!”雪雁劝道。
“这中间总有我的不是。”黛玉闷闷的回答道,坐在一旁,泪水依旧不断。
但纵然黛玉伤心难过,迎春终究是嫁给了年富,年夫人心存怨恨,对迎春不好,年富对弄到手了的女儿家向来是不珍惜的,三朝甜头之后,便也待她不好了,且迎春的父亲贾赦是个十分爱财之人,迎春婚嫁之时他并没有给多少嫁妆,这一层上不但年府的上下主子看不起她,便是丫鬟们也不将这个新进门的少奶奶放在眼里,迎春懦弱,对这一切,只默默忍着,贾母等人知道了这一切,不过感叹几句就丢开了,倒是黛玉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