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弘昼二人进了小花厅,迎春、宝钗等人已经在那儿了,蕙兰也正在和探春说着话,见到黛玉前来,跳起身来就扑了过去,抓住她的手,说起话来,黛玉笑着回应她,弘昼宠溺的看着两人。
一旁的宝钗使劲儿的绞着手中的帕子,一双眸子中闪烁着恼怒的光芒,死死盯着黛玉,黛玉今天身着一件淡粉色对襟衫子,下系一条同色系的马面裙,发髻轻挽,插了一只小巧的凤钗,凤嘴中悬下一串晶莹的珠子,随着黛玉说话时头轻轻摇晃而摆动着,风流雅致,衬托得黛玉更增娇艳,又不落俗套,再加上黛玉嘴角含笑,脸上隐隐散发柔和的光芒,更让人瞧着心动,可这一切在宝钗看来是那么的刺眼,特别是一旁的弘昼看着黛玉时候的那宠溺目光,真让宝钗妒忌到了极点,虽然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弘昼的姓名和身份,可依他能在王府之中随意行走的行径看来,便不是皇阿哥,也是皇族子弟,这样的人物能这样宠着黛玉,这让宝钗嫉妒的要发疯,她从前在家之时就要强好生,自认为文才过人,又对生意方面十分精通,便是寻常男子也比不上自己,可进京之后却被黛玉比了下去,她十分不甘心咬咬嘴唇,想着如何能吸引弘昼的注意力。
这时候门外脚步声响起,众人回头看去,正是胤祥携福晋来此,一众人连忙上前行礼请安,兆佳氏看看弘昼,对一旁迎春等人笑说道:“这位五阿哥你们怕是还没有见过呢!”上次弘昼落居贾府的荒唐举动兆佳氏并不知道,因此才这般说。
迎春等自然不会提及这件事情,都点头答应了,然后上前施了一礼,宝钗却说道:“民女初进贾府之时倒曾有缘见过五阿哥金面。”
弘昼瞅了她一眼,心中冷笑一声,有缘?何为有缘?
宝钗的这句话十分暧昧,迎春等人都有些惊讶,难不成这薛宝钗和五阿哥还有些关系不成?兆佳氏看了她一眼,暗暗皱眉,这商贾之女果然不懂礼节,便是见过弘昼,也不该当着众人这般说了出来,岂非没皮没脸?
兆佳氏心中对宝钗越加不满,也不同宝钗说话,只转头请示胤祥是否开饭,胤祥看看天色,点了点头,于是分宾客落座下来。
用过了饭,胤祥先行离开办理公务,兆佳氏则和黛玉说着话,时不时的也同迎春等人说上几句话,只是对宝钗理也不理,宝钗呐呐的有些无趣,蕙兰则是拉着黛玉的手,要同她玩。
兆佳氏见了笑道:“你这孩子,也别尽缠着黛玉,也陪着几位贾家姑娘说说话,一尽地主之谊才是呢!”
蕙兰笑道:“方才下午的时候已经同几位姑娘说过话了,而且今儿个黛玉被五哥哥霸占了好一会儿呢,我偏要和她说话。”
宝钗听到这话,心中又恨又喜,恨得是弘昼对黛玉果然与众不同,喜得是蕙兰当众说出这话来,福晋会不会将黛玉认为是轻浮之人呢!宝钗满怀希望的想着,却没想到兆佳氏反而微笑的看着黛玉,又看了看弘昼,真好似将黛玉当成了侄媳妇似的,宝钗心中恨极,方才她也察觉出来了,自己的一句话让兆佳氏厌恶了自己,可为什么几乎相同的言语却让兆佳氏对黛玉如此看好呢!她林黛玉究竟有什么比自己好的?宝钗愤怒的想着。
而那边,兆佳氏说道:“天时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迎春等人都站起身来答应了,蕙兰拉着黛玉往自己那边去,众人在前,弘昼不好意思和黛玉单独叙话,便也往兆佳氏给他准备的屋子里去。
正当探春要踏出房门之时,兆佳氏却道:“三姑娘,你等等。”探春一愣,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兆佳氏,静候她的吩咐,兆佳氏只是一笑道:“你留下陪我说说话吧。”
探春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站到了一旁,迎春等人也是心中奇怪,看了探春一眼之后推了出去,宝钗盯了探春一样,心中越发恼恨,一个黛玉倒也罢了,为什么连探春都能让福晋看中,却偏偏这福晋就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咬了咬牙,踏出房门。
屋子里只剩下了兆佳氏、探春以及几个丫鬟,单独面对福晋,探春心中略带惊讶惶恐,有些手足无措,只是脸上强装镇定。
兆佳氏看出了探春内心的紧张,笑了一笑,向她招了招手说道:“没事儿,只是想同你说说话罢了,过来坐。”
探春小步走上前去,兆佳氏拉住了她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着她,半晌笑道:“我看着你英气勃勃,倒有几分我们满族格格的气势呢!”
探春连忙谦逊道:“福晋过奖了,探春一介民女,不敢和格格相比。”她心中惴惴,不知福晋单独将她留下,究竟有何用意,她不认为兆佳氏只是单纯的找她聊聊天。
就听兆佳氏轻叹了一声,道:“其实当格格有什么好的,便是宫里头的公主,也好不到哪儿去。”
兆佳氏话语涉及宫廷,探春更不敢说其他话了,只是听着,兆佳氏又道:“别看蕙兰现在当了供桌,表面上荣华富贵,皇上又待她好,可这好处的背后是另有辛酸的,你可知道,王爷的两个亲妹子下场如何?”
探春想了想,这个曾听说过,便道:“听说那两位公主都是远嫁蒙古。”
“是呀!”兆佳氏点了点头,“两位公主远嫁之后,都是没几年就去世了,宫中的格格自来娇弱,到了异地,处处不习惯,也难怪会早早去世了,哎,就怕我的蕙兰将来也逃不了这个命运哪!”她说着就伤心起来了。
探春不知她为何对自己说这些,当下说了些公主吉人天相的劝慰话语。
兆佳氏哀叹了一阵子,又道:“想当年,汉朝皇帝不舍得自己女儿下嫁,便册封大臣的女儿为公主,远嫁她乡,那些大臣也都是个心狠的,为了自己加官进爵,竟将女儿送了过去,当年的王昭君便是如此了。”
探春心中隐隐不安,兆佳氏话音一转:“不过,若是家中有难的,倒也愿意这样,舍了一个女儿,换得全家太平,虽然残忍,却也是最好的结果了,你道是不是?”
兆佳氏突然询问探春,探春本能的应了一声,兆佳氏又问:“听说你是庶女出身?在家中过得可好?”
探春垂首不语,过得可好?什么叫好不好呢?说到吃穿用度,每每少不了自己的,虽然当初比大姐姐的要差了一些,可现今因受了老太太的庇护,和四妹妹倒是一样的,可家中的闲言碎语是听得不少的,特别是说环儿弟弟和娘亲的,自己还算表面上过得不错,可是他们两个便是表面上也没有人当他们是正经主子看待的,只要想到这个,探春心中就又痛又恨的,凤姐姐、二太太看起来对自己很好,可是有时候当着自己的面骂赵姨娘、骂环儿弟弟,她们有没有想过,自己和她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哪,可在这一点上,自己还不能表达出来,自己只有让她们觉得无害,让她们不将自己作为打击对象,才能有机会保护自己,也保护亲人,可这点又岂是所以人能够明白的?背地里不少人说她无情、攀高枝,她都知道,可那又能怎么样?想想也真是为难,冷淡赵姨娘,被人说是无情,若真的当着人面对她们好,怕等自己失了势,她们越发要闲言冷语了。
探春心中阵阵隐痛,抬头对上兆佳氏那双若有所思的眸子,凄然一笑,笑容中的凄凉瞧着兆佳氏的心中也是一疼,伸手轻轻抚了一下探春的青丝,她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面前的这个姑娘,可她也是没有法子的,自己女儿向来身子娇弱,她不想让她远嫁蒙古,这些天胤祥曾对自己隐约透露出将来雍正可能会将女儿嫁到蒙古的消息,其实在蕙兰进宫的那天起,兆佳氏就想到过这些,现如今她就希望能找个女孩儿来代替自己女儿出嫁,这些天来她时不时的找一些官宦人家的女儿进王府来,为的就是这件事情,几个女孩儿看下来,探春最合她的心意,探春为人理智,又身为庶女,在家中地位不显,若能以帮助她的母亲与兄弟作为交换条件来换取她远嫁蒙古,想来她同意的机会很大,只是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更何况便是蕙兰远嫁,近一两年来也是不可能的,她语带双关,微笑道:“人生在世不如意十常八九,你也该看开一些,这样才能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些,更何况从来富贵不由人,你今日不显,未必一辈子便是如此,有些事情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你明白吗?”
“民女明白。”探春脸上神色从悲哀换成了淡然,她从来就相信幸福是可以由自己创造的,兆佳氏又道:“只是凡事有得有失,你得到一些,大凡便要失去一些,没有任何好处可以白白得到的。”
“是。”探春应了一声,她心中对兆佳氏话语中潜在的意思已经有些了解了,这件事情兆佳氏既然对自己说了,那就再没有自己拒绝的份,不管愿意不愿意,总要应了,只是蒙古……那么遥远的地方,无情无辜,又非真正金枝玉叶,探春心中产生了惶恐。
兆佳氏道:“这么晚了,你且下去休息吧。”
探春应了,缓缓出了花厅,兆佳氏的话一直在她心头萦绕着,一丝丝的烦乱围绕着心头,半晌她甩了甩脑袋,罢了,蕙兰还小,自己也年岁不大,世上之事变数甚多,将来之事将来再行考虑吧。
回了翠芳园,迎春、惜春见探春脸色沉重,便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样的事儿探春自然不同细说的,只摇头说福晋只是找她说说话,并没有旁的什么,惜春年纪小,便信以为真,便不再问,只迎春看了她一眼,但她生性懦弱,是个不想惹事儿的人,探春既然不言语,她也就不说话了。
宝钗却是个不知趣儿的,听到探春回来了的消息,急急匆匆的就赶了来询问,探春也知道是福晋随意说说话,宝钗并不相信,依旧问长问短的,言语之间不满探春不将事实真相告诉她,说到最后探春恼了,因她不喜王夫人,对这个王夫人的亲戚宝姐姐也不喜欢,平日里不过是敷衍着她罢了,如今她纠缠不休,让探春委实头疼,她冷冷说道:“我说了福晋只是寻我说说话,并没有旁的什么,若宝姐姐实在不相信,那请自己问福晋去就是了,别来问我,这么晚了,宝姐姐不困,我可困得很了,侍书,送客!”她一面说着就一面进了里间,侍书也早就厌烦了,当下说道:“宝姑娘请吧。”
宝钗愤愤的离开,心中暗暗咒骂:“若我哪天得势了,你们这些人我一个个的都不会放过!”
这边宝钗、探春格外心思,那边黛玉住得倒是欢畅,怡王府中王爷、福晋都是好相处的人,便是那些侧福晋、庶福晋也是极好说话之人,至少没有当初居住贾府时的勾心斗角,能和乐融融的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还有弘昼做伴,她确实有些乐不思蜀了。
又过得几日,府中热闹起来,兆佳氏嘱咐人打扫房屋,整理东西的,像要过节似的,黛玉有些纳闷,等弘昼来的时候便问是怎么回事儿。
弘昼嘴边也带着笑容,说道:“是弘昌哥哥和弘晈哥哥要回来了。”他拉着黛玉坐下,细细的说着王府中的事儿,“弘昌哥哥是瓜尔佳侧福晋的儿子,弘晈哥哥则是嫡福晋所出,过了年后,他们去了丰台大营历练,如今半年过去了,就要回来了,十三婶儿当然高兴了。”
黛玉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我这些天来到府中,倒是没有见到府中的其他阿哥。”
弘昼说道:“我们做皇子的,虽然看着身份尊贵,但也有苦恼处,学习、骑射方面半点怠慢不得,少有空闲时候,因此他们大凡很早就去南书房了,你见不到也是常事,不过……府中倒还有一位阿哥不用这样,那就是弘暾哥哥。”
“哦?这是为什么?”黛玉有些惊奇。
说到弘暾,弘昼的神色黯淡了,“弘暾哥哥是嫡福晋的第一个孩子,自打出生之后就身子一直不好,因此只在家中学习,为了他,十三叔、十三婶不知道寻访了多少名医,可是弘暾哥哥的病还是不见好,也真让人担心得很。”
黛玉默默点头,半晌说道:“我来府中这许多天了,是不是也该去探望探望?”
弘昼想了想,道:“好,弘暾哥哥每日里都待在房间里,着实闷得很,我每每来这儿总要和他说说话,解解闷儿的,如今你去了,想必他也能开怀。”
两人商量着,就出门往弘暾的静心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