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相识十多年之后的那个风雨之夜,我懵懵懂懂地跑出了你的家门。当我推出摩托车,准备戴上头盔的那一瞬间,仰头看到你打开窗子迎风而立的身影。你伸出窗外缓慢而无力摆动的手臂,不知是作别还是召唤。我骑上摩托车一头钻进雨雾茫茫的深夜,再无心戴头盔、披雨具,我因此大病一场。
我们的相识不是偶然,也没有一点儿戏剧性。在这个古老的城市,我们有同样的爱好和追求。十年前的我们,除了比现在年轻,还好像比现在轻松许多、浪漫许多。那时,我们都怀揣着骚动的诗心,常常邂逅于文学期刊和报纸的副刊里。后来,我们很自然地相识。我握住你伸过来的手时,似乎有一种相识的感觉。你也说:“我们应该是老朋友了。”
也许每个人的心原上都有一处绝妙的胜境,有的深幽宁静、人迹罕至,有的风光旖旎、热闹非凡。
见到你之后,我似乎在风尘弥漫的人生征程上发现一处景色宜人、清波荡漾的湖泊。每次相见,彼此的话语都如同不留底稿的诗文;每次聚会,彼此的眼底心底都充满真真切切的欣悦。通过名著、通过诗笺、通过艺术的桥梁架设着我们心灵的彩虹,我们的交往日渐频繁起来,话题也变得无拘无束起来。
终于有一天,你从历历长梦走进我苔色依稀的心坎。我对你的感觉猛然间发生了质变,在一次酒后,我鼓足勇气对你说:“我怎么就忘不了你呢?难道这就是爱吗?”
“恐怕不是,”你看着我的眼睛异常平静地说,“只是喜欢、很喜欢……”顿了顿,你又说,“爱其实很庸俗,你千万别爱我,我也不爱你。我们就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被你说得一头雾水。后来就理解为,我们都已是有家有业的人了,何必再把这清净自然的友情搅混呢?于是,我暗暗打消了一切“不安分”的想法,像对待亲姐妹一样对待你。说来也怪,我这么一想,就真的进入了状态,真的从内心深处把你当成了“亲人”,友情一下子升华为亲情。
之后的交往中,我变得更随意了。你也一如既往地对待我。可是,一次,你忽然问我:“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我怎么老觉着你对我和从前不一样了呢?”
“没有啊,”我被你问得一愣一愣的,然后又有些感悟地解释说,“只是比从前更亲近了……”
“不对,”你打断我的话说,“女人的心是异常敏感的,我从你跟我说话的语气、从你看我的眼神里能感觉到正在发生的变化。”
“什么变化?”我一边说,一边笑了起来。
“我也说不清什么变化,反正和从前不一样了。”你特别认真地说。
转眼我们就结识了十多年。
这是一个初秋的下午,我来到你暂时独居的楼上。吃喝完毕之后,打开电视,正在播放歌剧《罗密欧与朱丽叶》。我们彼此沉浸在经典的剧情里,直到剧终。当我起身准备告别时,你一字一句地说:“外面早就下雨了,风也不小。”
“我带着雨具,风雨无阻嘛。”我有些顽皮地说。
“你可以不走吗?”你走到我跟前柔声细语地问我,然后不等我回答又接着说,“人不留客天留客,你就在这里住一宿吧,嗯?”
“天哪里有用这点儿雨留客的?”我走过去拉开推拉窗,把手伸出窗外。
“天不留客人留客,你就留下陪我一晚吧。”你一边说着,一边推上了窗子。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我的心绪一下烦乱起来,我口无遮拦地对你说:“这十多年来,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间还少吗?说真的,原来我对你常常想入非非,只是后来,我一下把你当亲姐姐待了,而这一切的起因则是你的那番话……不知是我们的不幸还是万幸。”
在我们相识十多年之后的那个风雨之夜,我懵懵懂懂地跑出了你的家门。
(文/纪广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