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二十万秦军士卒,行动起来倒是迅速多了。早已得到消息,刘邦已进入关中,接受了秦王子婴的归降,刘邦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甚得关中百姓爱戴,关中地区也没有出现任何大的混乱,看的出来,刘邦此人还真不简单。
秦帝国亡了,真的亡了,想来嬴政也可笑,一方面自称始皇帝,妄想着自己秦帝国二世三世百世千世的延续下去。另一方面在世之时孜孜不倦的追求长生不老,妄想做永远的帝王。未曾想到自己年五十余身死,而秦帝国也二世而亡,实在可悲!
当我率军到达函谷关之时,与我想象的情景大不一样,原本以为刘邦会亲至函谷关,恭迎我等诸侯大军入关的,不曾想刘邦不仅未至,却发现关口紧闭,关上守军刀出鞘,箭上弩,严阵以待,似乎是在等着我们的到来,又似乎是在防范什么强敌。我心中不禁大怒,亚父还真说的对,刘邦还真想独霸关中,不使我等诸侯入关了。
守关将军是樊哙与灌婴,我都认识,两个很勇猛的武将,我遣钟离昧去让他们放关,守关之人却说未得关中王命令,不得入关,若敢靠近关前百步,便要刀剑相加了。如今关中王三字都已叫出来了,刘邦此人真是狼子野心,钟离昧无功而返,我亲至关下,樊哙与灌婴倒也礼貌,在关上向我行礼,我让他们开关让我等诸侯军进去,灌婴却不软不硬的回绝了!他说,奉关中王命令,关中刚平,暴秦虽亡,人心未稳,大军入关有扰关中百姓的安宁,诸侯军可暂驻关外,待关中王整顿人心后,再邀请诸侯入关。听着这一句句话,我心中实已怒火中烧,“英布,陈武(蒲将军),破关。”我大喝一声,谁都知道此时我已雷霆大怒了,两员大将各自整军攻关,不一刻钟,函谷关破,樊哙,灌婴仓惶逃跑,我令英布一路追杀过去,入关后,四十万大军直扑咸阳。
军到鸿门,突然一个神秘人求见,待看清楚之后,竟是刘邦军中的左司马曹无伤,当年也是见过的,此时到来,他必有要事,果然,他给我带来了刘邦军最机密的消息。
“龙且,传令全军,今日在鸿门驻营,明日辰时全军出击,进攻霸上刘邦军,务须速战速决。”一路上来,我仍然愤愤不已,刘邦此番做的实在太过分了,竟敢公然以关中王自居,还敢封关据守,我项家兵团在前线与秦军主力血战,他倒好,捡现成的,灭秦似乎是他一人功劳,越想越气,顺手将手中酒杯掷于地上,众将心中一惊。
“怎么?你还不去?”我看着龙且,他没有下去发令。
“上将军息怒,需三思而行,可得想想如此做的后果!”龙且小心翼翼的说道,亚父坐于凳上也不说话,摸着胡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有什么后果?不就是灭了他刘邦嘛!马上去传令。”我怒道,龙且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来,无奈而去。
“上将军,我们以什么名义攻打沛公军?”钟离昧问道,“什么名义?”我愣道,是啊,以什么名义呢?妄称关中王?不迎我项羽?这些都是不成立的,刘邦是西路军上将军主帅,又同是楚国侯爵,和我项羽平起平坐,怀王又有约,先入关中者为王,他称关中王也并不算过分,唯一的理由是拒纳诸侯军,可是人家的理由也是堂堂正正的,关中人心未定,诸侯入关,必将大乱,所以要师出有名还真难。
“上将军,如今暴秦刚灭,沛公也还算是我们的盟友,如此贸然进攻人家,只怕诸侯不服,关中百姓不服,还有怀王那里也不好交代!”钟离昧诚恳的说道,众将原本磨拳霍霍,准备大干一场的,被钟离昧几句话浇熄了火焰,不得不承认钟离昧言之有理,当然也有不服的,比如英布就认为沛公不肯臣服于我,必须打,还有陈武,曹咎也站在主战方。
“我同意上将军攻打沛公军的决定。”一直沉默的亚父突然说话了,诸将都停止了争论。
“范先生???”“羽儿,决定吧!”钟离昧还想说话,却被亚父直接打断,有了亚父的支持原本我更该果断决定的,可是不知是因为钟离昧的话,还是惦记起与刘邦的结义之情,内心又觉不安了,我知道一旦下定决心进攻,以刘邦屈屈十万人是难以挡我四十万大军的,就算诸侯军不会助我,我项家兵团还有二十几万,足以吞掉刘邦了。
“众将回营准备,明日辰时向霸上进军。”看我半天没有言语,亚父代我下令了,我按住心头的不悦,点点头,众将离去了。
“亚父,现在进攻刘邦军真的合适吗?”帐中只剩下我和亚父两人。
“不合适。”亚父答道。
“那为何???”我诧异道。
“如今暴秦刚灭,诸侯并起,名义上尊称怀王为共主,可谁都知道怀王只是你项家叔侄所立的傀儡,实权全部掌于你手,项梁公战死之时,为何怀王会打压你,还不是想摆脱这个傀儡的帽子,堂堂正正当一个王。打仗却又离不开你项羽,所以发兵救赵之时以一个宋义压住你,应当说,怀王是一位英主,反秦大业危亡之际,不退反进,迁都于彭城,又趁项梁公兵败,项家式微之时,一举夺回兵权,以宋义,吕臣,刘邦牵制于你,另遣西路军开辟第二战场,有胆有识,若不是遇上你项羽他本有可能成就一番大业。”亚父侃侃而谈,叹息一声,“不曾想宋义草包一个,根本不懂带兵,安阳你顺势杀军夺帅,楚国军权实际上已全部在你手中,巨鹿血战,一举打垮秦国主力军,此时名义上你不过是楚国上将军,可经历过巨鹿血战后的诸侯哪一个不臣服于你,从这段时间上来看,诸侯大体还是以你为主的。”亚父抿抿嘴,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秦国已亡,权利出现了真空,往后该怎么走,谁都还不知道,所以,羽儿,现在是你成就帝业的最好时机。”亚父看着我,看上去很兴奋。
“帝业?”我跳起来道,“也就是说我可以像嬴政一样可以建立一个伟大的帝国呢?”我实在是完全还未想到这些,秦亡前,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推翻暴秦,秦亡后,我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似乎突然间失去了方向一般,亚父这一番话既使我震撼,又颇有拨云见日的感觉。
“对,帝业,记得你幼时看到始皇帝车架之时便说过“彼可取而代之”的话,如今这个目标距你已经不是太远了!”亚父说道,我当然记得那句“取而代之”的话,不过当时更多的是被嬴政的那股气势震慑到了,所以才会脱口而出“取而代之”的话,不曾想,还真有实现的一天。
“只是,如今摆在你面前的还有三个大的阻碍,第一个,便是刘邦。”
“亚父多虑了,我看刘邦不过是流氓匹夫尔,他怎会成为我最大的障碍呢?”说实话,虽然气愤刘邦,但我从心里瞧不起刘邦,他身上的痞子气太浓,这样的人怎能成大事,当年与他结义,全是冲着定陶之役他拼死抵抗的战斗精神,以及相救虞姬之恩。
“羽儿若这样想,便终有一天亡于此人手中。”亚父突然气愤的说道,“我观此人,身有龙虎之气,虽起身于草莽,却胸怀大志,不拘一格,虽有时散漫无赖,却善于识人用人,手下谋臣良将竟可与我项家兵团分庭抗礼,就连被你叔父称为天下第一奇才的张良也甘心为其效力,可见沛公的魅力所在。”亚父说到张良我心里不禁一怔,我犹还记得当年初见张良时他带给我的震撼,暴秦灭亡应当说张良居功至伟。
“张良入刘邦帐下了?”我疑惑道,此人一直以忠韩标榜,当年叔父招纳他,他也以韩国未复而拒绝,我只知道他与刘邦关系非常好,就是没料到他会投入到刘邦帐下。
“若不是张子房,刘邦西征之役怎会打的如此顺利。”亚父说道,我哑然。
“所以若争夺天下,沛公将是你的第一敌人。“先入关中者为王”这个怀王约定使沛公占据了优势,入关以后,他封府库,籍吏民,善待子婴等秦氏后人,又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已尽得人和,传说关中百姓生怕沛公不为关中王。”亚父道。
“哼,难怪他敢据关固守,又敢以关中王自称的,原来尽得关中人心了!”我冷笑道。
“据关固守我相信这是沛公一时糊涂做的决定,张良萧何等不知情,至于自称关中王,我相信应是下面将士自作主张的,沛公不至于如此糊涂。”亚父说道,“所以说,我要提醒羽儿的是千万不可轻视沛公,他绝对是你日后最大的劲敌。”
“所以亚父要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支持我下令击杀刘邦呢?”我算是明白一点了。
“不,下令击杀刘邦只是个幌子,这样做的目的只是要沛公乖乖的上钩,钟离昧说得对,现今形势错综复杂,我们贸然与沛公开战,不仅诸侯不会助我,得罪的将是整个天下,还要背负背叛盟友的名声,况且,沛公军十万,在关中休整已久,又熟悉此处地势,我项家兵团二十余万,虽是精锐,却是长途跋涉而来,对此地生疏,赢当然会赢,却没有全胜的把握,还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削弱我们的实力,再若是让沛公脱逃,那时我们将处于更不利的境地,所以,我们不能主动开战。”亚父站起身喝了一口水,说实话,亚父这些话句句在理,可是我已经听糊涂了,既不能开战,明明已经下令明日决战了,到底怎么办,此时我已经晕了,这些天下大势说起来真是麻烦,远不如在战场之上实打实的拼杀,可是,有时候,战场之外的战场实际上更凶险百倍,我心里只有叹息了。
“这件事还需要项伯公的协助。”
“项伯叔?”我更是惊诧了,“怎么又扯到项伯叔了?”
“据说张良对项伯公有恩?”亚父问道。
“恩,是的,当年在咸阳,项伯被秦兵发现,命悬一线,是张良救的他。”这件事是当年项伯叔亲口说的,好像还有一个叫做郑立的义士,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那现在是项伯公报恩的时候了!”亚父道,我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来人,让项伯将军来此。”亚父发话了,军中除了我与虞姬外,当以亚父地位最高,身份最重,所以有时他都可以代我发号使令。
“上将军,范先生,此时找末将前来有何要事?”项伯叔行礼道。
“得了,项伯叔,这里又没有外人,说起来我还得向你行礼呢!以后不是升帐议事,就别行礼了,我们还是叔侄呢!”我说道,几人都笑了。
“军中规矩还是要的,你虽然是我侄儿,但你还是项氏家族的族长,是全军的统帅呢!”项伯叔也坐下了。
“项伯公,听说你与张子房交情甚深啊?”亚父问道。
“是啊,当年子房救过我,我还欠他一条命呢!”项伯叔叹道。
“那你想不想报恩呢?”
“当然想。”
“如果让你此时去沛公军中寻张子房,告诉他我们今晚的军事会议,让他逃命,你是不是救了他一命。”亚父笑着道。
“这,这,这,项伯虽然欠他一条命,可是这是军国大事,军事机密,怎能泄露呢?”项伯叔有些急了,忙解释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亚父卖的什么关子。
“这是上将军派你去的,张子房天下奇才,若是死于乱军之中,实在可惜,我和上将军商议想让你去招降,你可将今晚的军事内容说与他听,若是可以,今晚你带他来我楚营,上将军与我等出营迎接,过了今晚那就迟了。”亚父正色说道。
“啊,原来是这样啊!张子房若能为我项家所用,真是如虎添翼,这样甚好,我现在就出发。”项伯叔兴奋的说道,忙起身告辞。
“亚父,为何如此?”待项伯叔走后,我问道。
“你猜张子房会投降我项家吗?”亚父反问道。
“应该不会吧!若是想投靠我项家,他当年早就投靠了。”我也没有把握的说道。
“定然不会,据我所知,张良与沛公相识于危难之际,沛公从来不将张良当做帐下谋士,而是至交好友,你说张良还背叛沛公吗?”亚父说道。
“那为何亚父要让项伯叔去招降呢?”我疑惑道。
“这就叫做打草惊蛇,引蛇出洞,你猜当张良得知这个消息后,他第一反应会是什么?”亚父似笑非笑着问道,那张已沧桑的脸显得奸诈阴险。
“他肯定会去找刘邦禀报啊!”我说道。
“对,这是肯定的,你猜沛公得知消息后,又会是什么反应?”亚父继续问道。
“惶惶不可终日,急如热锅上蚂蚁。”我沉思一下笑道。
“肯定的,沛公也肯定清楚他的实力与我项家兵团相差太大,硬拼只有挨打的份,所以他会想其他的办法,竭尽全力想如何避免与我军冲突。”亚父说道,我点点头。
“若我是张良,此时最好的主意便是明早在我军进攻之前让沛公亲来我军中赔罪,另外笼络住项伯,让其今晚回来在你耳边说说好话,稍稍拖住一下你,若我没猜错的话,项伯一会儿回来后定会连夜拜见你替沛公说好话。”亚父摸摸他苍白的胡子,似得意的说。
我沉吟半晌,将亚父的话细细思量一番,心思缜密的确实无懈可击,不禁心中暗暗敬佩,难怪虞姬从不参与我军事大计的人都要拜他为义父,完全是为我着想啊!想到虞姬,心中一阵温馨。
“刘邦来之后,我们该如何做?”我问道。
“设宴招待,然后杀之。”听到前面几字时我还正常,当听到杀时我心中一跳,设宴杀人,这???
“杀沛公张良,他二人自己送上门来,当然不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沛公身死后,沛公军必将为沛公复仇,倾营来攻,但军无主帅,军心必乱,我们只需让龙且军和英布军在半路设伏,便可一举消灭,解决真正的心头大患。”亚父分析道。
“筵上斩将,这,我将如何向诸侯以及天下人交代?”我心中到底还是不忍。
“沛公事大,诸侯事小,解决沛公军之后便将临到诸侯了,还用什么交代,新安坑卒时不也没有向天下交代嘛,嬴政为何能成为千古一帝?就是因为他狠,比谁都狠,这个天下你若不狠,是坐不牢的,羽儿啊,你有时候就是太妇人之仁了。”亚父严肃的说道,我昂着头,看着帐外发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隐隐觉得这样不好,又觉得亚父的话句句在理,无懈可击,一言一句都是为我考虑。
“解决刘邦后,就该解决第二个阻碍了。”亚父说道。
“第二个阻碍?”
“对,第二个阻碍,楚怀王。”亚父道,“当年我劝你项梁叔立楚王只是因为那时暴秦还很强大,陈胜身死后必须需要一个新的反秦领袖,之所以劝你叔父不要自立为王,主要是考虑你项家世世代代为楚将,是忠臣世家,自立为王容易引起旧楚贵族的反感,不利于团结反秦力量,所以立楚怀王是十分必要的。但是如今这个楚怀王已经成为了你帝业路上的阻碍,所以必须清除。”亚父说到这里,又开始摸自己的白胡子,我知道,这时候他是在思考。
“怎样清除?”对于楚怀王我早欲除之而后快,不仅仅是因为他一直打压我,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似乎对于虞姬心怀不轨,虞姬与他的关系也很好,当年在彭城之时,怀王常常赐东西给虞姬,知道虞姬喜欢音律便送乐器,知道虞姬喜欢古书,便千方百计的搜寻来送给她,虞姬起先还蛮高兴的,后来得知我与怀王关系僵化了,便不敢在接受怀王的赏赐,虽则如此,对于怀王我心恨之。
“一杯毒酒而已,不过要到时机,怀王毕竟名义上是天下共主,不到时机不能动手,不然会失去楚国民心的,怀王之前,你只能称王。”亚父说道。
“至于第三个阻碍便是诸侯,到咸阳之后,你主分封,对于真心臣服于你的,相机赐予土地,但不能使其做大,必须要在你控制范围内,若心怀不轨的,趁机杀之,如此,天下便在你掌控之中。”亚父舒了一口气,我虽听的入迷,可是始终却觉得不妥,至于哪里不妥,我又说不出。
项伯叔回来了,果然如亚父所说,没有带来张良,却带来了刘邦的书信,从旁为刘邦说了许多好话,我答应项伯叔明日暂缓进军,待刘邦来营赔罪,原本我想将明日击杀刘邦的计划告诉于他的,想想终还是算了。
“刘邦啊刘邦,你果真明日要丧生于这鸿门宴上?”我暗叹一声,心中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又想到亚父的话,心中一阵烦乱,“帝业?果真是我想要的吗?”我实在无法给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