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三关是与惟信见山三阶段同样闻名禅林的公案。黄龙室中常问僧:“人人尽有生缘,上座生缘在何处?”正当问答交锋,又伸手说:“我手何似佛手?”又问诸方参请宗师所得,垂脚说:“我脚何似驴脚?”这样共三十余年,参学者没有人能够契会他的意旨。即使有所酬对,黄龙也从来不置可否,禅林目之为黄龙三关。禅宗所谓破三关,乃指破初关、破重关、破牢关。参禅者一般都要经过破三关的阶段。禅宗开悟的三个阶段,即是本参(初关)、重关、末后关。由参话题引出无漏慧(远离一切烦恼错误的纯真无垢之智慧),由无漏慧,明本心,见本性,名为初关。既见本心,用无漏慧对治烦恼,使烦恼调伏而不起现行,才是重关。但烦恼的调伏,还需要种种对治功用,要到烦恼完全消除,任运无功用时,才是透过末后一关。
黄龙三关,壁立万仞,所以三十年来很少有人能过此关。黄龙自己吟颂三关的诗偈,为参悟黄龙三关透露了一线灵光。
其一,破初关。黄龙诗云:
生缘有语人皆识,水母何曾离得虾?
但见日头东畔上,谁能更吃赵州茶?
破初关时,是破本参第一关,是一切皆空的景象。黄龙三转语中,“生缘”为初关,表层意义是每个人对自己的出身、经历都很熟悉,但禅宗所说“生缘”的深层意义,却不是指上述意义上的“生缘”,而是指生命的根本来处,即“本来面目”,所谓“人人尽有生缘,个个足方顶圆”。诗意谓没有明心见性之人,对此“生缘”难以认识,因为他们只一味倚靠别人的言论,而没有自己的见解,如同水母借虾为眼,所谓“人人尽有生缘处,认着依前还失路”。每个人徒然看着日出月落的景象,却不能歇却机心,去品味赵州茶,感悟生命的空明宁静,正如慧南《赵州吃茶》所叹:
相逢相问知来历,不拣亲疏便与茶。
翻忆憧憧往来者,忙忙谁辨满瓯花?
破初关时,参禅者觉悟出山河大地、十方虚空并皆消殒,此时有的只是否定性,而没有肯定性,所以仍要继续前进。
其二,破重关。黄龙诗云:
我手佛手兼举,禅人直下荐取。
不动干戈道出,当处超佛越祖。
“生缘断处伸驴脚”,过了初关便进入重关。此时,我脚驴脚不二,处于绝对的不生不灭、不来不去状态中,步步踏着无生。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万物同体。障蔽心灵的浮云迷雾悉皆收卷,看破世间假相,杲日当空,光明澄澈,悟心如朗月高悬,辉映万里,处处纵横,头头达道,“无一物非法身”,每一物都是绝对本体的显现,既是显现法身的特定的一物,山只是山,水只是水,同时又“无一物是自己”,每一物都可以是他物,山是水,水是山。在此阶段,既有肯定性,又有区别性,物物之间,圆满交融互摄,而又各住自位,不失其本相。
其三,破牢关。黄龙诗云:
我脚驴脚并行,步步踏着无生。
会得云收日卷,方知此道纵横。
我手佛手,喻悟入性空境后,再进一步,见山河大地,色声境界都是自己本分。烦恼也好,诸佛也好,都是自性的表现形式。一切都是法身的显现,都与自己同一,我即佛,佛即我。认得物我不二,内外无殊,不需拟议就可“超佛越祖”。黄龙还作了一首总颂:
生缘断处伸驴脚,驴脚伸时佛手开。
为报五湖参学者,三关一一透将来。
按照雍正的说法,达到“前后际断”、体证到前念后念间的一段空白心地,从而感悟心性空寂为破初关;“大死大活”后,体证到一切都是真性的妙用为破重关;尽破无明,达任运现成、无修无证为踏末后关。这一说法对近三百年来的禅宗界影响颇大。但是雍正的说法也存在着不足之处,正如有的论者所指出的那样:“这三关问题,世宗只说得个‘然’,却未说得着‘所以然’,而且所说重关末关简直无可分别,尚嫌带漏逗乱统之病。”
黄龙慧南的诗偈,意为破了牢关,就能自觉本来是佛,超越一切。黄龙宗禅人指出自性的圆满自足,使学人树立起人人皆是本性佛的自信:“大丈夫大丈夫,灵光烜赫阿谁无”“人人顶门上,杲日当空。个个脚跟下,清风匝地”“人人尽握灵蛇之珠,家家尽抱荆山之璞”;自性圆满自足,人佛无二。
黄龙三关的意旨在于强调“直下荐取”,启发学人触机即悟,不死句下:“闹里何妨佛手开,拟议之前出驴脚。任是碧眼胡儿,也须路头迷却!”禅师在学人心国喧闹、拟议寻思之际,开佛手,出驴脚,斩钉截铁,孤峭万仞。对这种掣电之机,任是达摩祖师,也难以应付!克文说:“洞山门下,无佛法与人,只有一口剑。凡是来者,一一斩断,使伊性命不存,见闻俱泯,却向父母未生前与伊相见。”为了剿绝情念,黄龙禅还设置了触背关,以逼拶学人透过。祖心举拳问僧:“唤作拳头则触,不唤作拳头则背,唤作什么?”庵什以拂子示众:“唤作拂子,依前不是。不唤作拂子,特地不识。汝唤作什么?”这些触背禅机,与黄龙三关一样,都是将学人逼到理智的悬崖,促其悬崖放手,大死大活。
与见山三阶段、黄龙三关的诗禅感悟相应,黄龙宗禅诗呈现出一系列美感特质,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