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梅龙客栈
告别了表哥刘大仁,游麒麟独自行走在梅龙镇漆黑的街道上,萧萧的风、摇曳的树枝、忽明忽暗的残月,再加上自己这身夜行衣,游麒麟感觉自己完美地融在了梅龙镇的夜色中,只是这种完美似乎有点像孤魂野鬼节奏。
2000多里路自己不也是这么独自一人走过来的吗?想到这里游麒麟的心稍微舒畅了一些。
游麒麟觉得自己之所以姓“游”,一定不是这么随随便便的姓了这个姓,绝对是暗藏寓意并富有深度的。这个寓意和深度应该不仅仅不是游荡,而是宿命、更是历练。
游麒麟眼下要解决的就是住宿问题,所以,尽快找一家客栈是当务之急,哪怕收费贵一点都无所谓。
远远地,他看见前方有数个亮光在不停地移动着,游麒麟走进一瞧,原来,这几个光点是县衙衙役手中的火把,他们正在四处巡逻..
游麒麟明白,这些衙役巡逻的目的是防备大盗小飞侠劫狱,如果自己贸然过去,很可能会招致误会,不如暂避一下,到另一条街道去,兴许能找到一家投宿的客栈。
游麒麟的直觉没错,大盗辣春妹此刻就关在县衙的牢房里,明日就要被处斩,县衙重地任何有嫌疑的人都会招致盘问或者扣押,尤其是在辣春妹处斩的前夜。
牢房内,辣春妹依旧临窗而立,眼睛似乎没有离开过那轮残月,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她似乎对此并不担忧。从辣春妹的放松的神态来看,她好像在欣赏这寂静而又难得的月夜,至少在她看来,今晚的月色是如此的迷人、如此的令人迷醉。她似乎忘记了身旁还有一胖一瘦这两个狱卒的存在,尽管这两个人想从她身上榨些金银财宝。
“辣春妹,你明天就要被砍头了,要钱也没有用了,不如你把偷盗的钱分给我们哥俩,我们给你找个好一点的裁缝,把尸首缝起来给你留个全尸,如何?”胖狱卒眼睛里充满了希望。
“裁缝嘛,给你找个专门给大户人家小姐缝制内衣的高手,做工精细、绝不偷工减料,最重要的是线的颜色可选!”瘦狱卒补充道。
辣春妹依旧没有理会二人,此刻,她的脑海里想得最多的就是她的丈夫---小飞侠,她曾告诫小飞侠,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幸被官府擒获,希望小飞侠不要贸然劫狱,尤其是在处斩的前夜,因为那等于自投罗网。
“如果你答应我们,我们哥俩就把你的尸首交给小飞侠。”胖狱卒想用小飞侠来打动辣春妹。
听到小飞侠的名字,辣春妹微微有些触动,她不紧不慢地转过头来,说话间似乎有种戏弄的口吻:“贼,也是有成本的,这方圆800百里不停的奔波,住店费、易容费啊,花销很大的,也没有留下多少啊!”
两个狱卒听罢,瞬间脸都绿了,他们不相信这是出自一个将死之人的口,而且说话是那么的从容和淡定。
“真吝啬,做鬼也是吝啬鬼!还贪婪!”两个狱卒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说话间居然还有牙齿“吱吱”作响的声音,应该就是咬牙切齿了吧。
“哼!怪不得上次你们偷了张大户家的一头高头大马,发现马是母的,居然又到镇西头杨大官人的家里偷了一只公驴,又拉到张大户家等生了一头骡子后,一块牵走了。”瘦狱卒说的手舞足蹈,显然是在罗列辣春妹和小飞侠的罪状,当然更多的是想表达两人贪婪、吝啬的一面。
其实辣春妹和小飞侠二人并非贪婪、吝啬之辈,两人专门偷盗那些作奸犯科、横行乡里的恶霸,穷人他们根本就不偷,也算得上是个义盗。只是随着两人的名气越来越大,名号越来越响,以致江湖上出现了假冒二人的李鬼。这些李鬼们东西南北中都有,高峰时期曾有数百人打着两人的名号,以至于刚才瘦狱卒所说的盗母马配骡子之事,纯属于栽赃陷害,当然这些绝对是那些李鬼们所为。
“还有!”胖狱卒也不甘示弱:“上次王员外淹死了后,你们为了得到王员外的陪葬品,居然晚上偷偷把王员外给埋了,然后把小飞侠易容成死后的王员外,任凭让家属们在灵堂上哭得死去活来,自己却硬生生的在哭天喊地的棺材里躺了三天三夜,等身上挂满了金银财宝,下葬当天居然偷偷诈尸给跑了。”
胖狱卒这次说的倒是没有诬陷二人,但辣春妹和小飞侠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在王员外不慎淹死前两天,他沾污了自己府上的一个丫鬟,丫鬟不堪其辱,最后悬梁自尽,辣春妹和小飞侠只是想为屈死的丫鬟出口恶气而已。
任凭两个狱卒如何盘剥辣春妹和小飞侠的种种罪状,辣春妹依旧全然不去理会,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轮残月..她在等,等着明天处斩的时刻尽快到来,是希望的等待?还是绝望的放弃?也许只有辣春妹知晓。
游麒麟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一间客栈便映入他的眼帘。客栈有两层小楼,一座典型的江南风格的建筑,房梁、柱子上雕梁画栋、装修精美,门前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门口还有两座气态不凡的大石狮,甚是气派。
借着门口大红灯笼发出的烛光,游麒麟看见门头上挂着一个华丽、精美的大匾额,匾额上写着“新梅龙客栈”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从门口那林立的栓马柱判断,这家客栈的生意一定很兴隆。
游麒麟走到门口,但见大门紧闭。
“咚咚咚”游麒麟随手敲起了大门。
很快,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了,只见一个番人模样的人探出头来。
番人一头红发、高高的鼻子、深深的眼窝,着实吓了游麒麟一跳,尤其是在这月光暗淡的深夜,更显得瘆人。不过,游麒麟毕竟在边境做过一段时间的丝绸和瓷器生意,所接触的各种模样的番人不胜枚举,所以看到眼前的这个番人他也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有点突然。
其实在大宋重要的通商口岸中,都或多或少居住着来自各国的番人,他们都是以做瓷器和丝绸生意为生。梅龙镇就是大宋众多的对外口岸之一,自梅龙镇开埠以来,一直都是各国商人云集之地,所以大街上时常有高鼻子番人出没,在梅龙镇百姓看来也是见怪不怪。
“住个店有这么大声的吗?”番人打了一个哈欠继续说道:“虽然我们客栈是本镇唯一的高档客栈,你也不用这么高声显摆吧?”
游麒麟很是诧异,眼前这个番人说大宋语居然说的如此流利,而且字正腔圆。
未等游麒麟开口,番人又说话了:“不用害怕,我来自欧罗巴,就是你们所说的番人。”
“欧罗巴?”游麒麟心里盘算着:自己虽然曾在边关接触过那些番人,可从未听他们说过什么欧罗巴这个地方。
“欧罗巴?哪个村子?”游麒麟不解地问道。
“总之很遥远,坐船得一年。”
“那走路呢?”
“没走过。”番人摇头道。
游麒麟觉得这个番人一定是做丝绸和瓷器生意发了财,所以这个客栈八成是他的。
“这客栈是你的?”游麒麟问道。
“不是我的,我是店伙计。”
“那你来我大宋干什么来了?”
“当然是做生意了!”番人说道:“就是做丝绸和瓷器生意,你们大宋的瓷器和丝绸,在我们那里可值钱了,还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不过,我做生意赔了。”
“赔了?”游麒麟诧异道:“丝绸和瓷器那么值钱,你做生意还能赔?”
“船在南海遇到了风暴,不走运沉了,所以一夜之间就从商人变成伙计了。”番人淡定地说道。
番人说的没错,瓷器和丝绸虽然是暴利,但要运到中亚以及欧洲那些国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可能会赔得身无分文,甚至还会搭上性命。自古丝绸和瓷器有两条重要通道,一条是路陆、另一条是海陆。海陆则是两宋时期才兴起的重要通道,当时,大宋一直是各国商人的云集之地,用当时的贸易王国来形容毫不为过。在大宋的各个口岸,每天都有一船又一船的丝绸和瓷器密集地发往各个国家,梅龙镇便是其中之一。各国的商人赚的盆满钵满同时,也成就了大宋贸易大国的地位。相比于路陆的凶险,海陆也好不到哪里去,既要面对随时出没的海盗,还要面临频繁的风暴以及恶劣的天气环境,所以,番人所说的赔钱也在情理当中。
“你这不是在我朝打黑工吗?”游麒麟反问道。
“嘘!”番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
“你鼻子这么长,没说假话吧?”游麒麟指着番人的鼻子说道。
“没有!忘了告诉你,本客栈暂时客满,不接客了!”
“那你和我唠叨这么久干嘛?”游麒麟有些不满。
“当然是为了练口语啊,你们大宋的话太难了,每天都要练习的。”
番人正要关门,游麒麟伸出手把门倚住。
“你想干什么?你也不打听打听,新梅龙客栈是谁开的?”番人说话间有些警告的口气。
眼前这个番人让游麒麟感觉到,他和其他普通的大宋人几乎没什么两样,完全是个大宋通。但游麒麟还是决定,用自己在边境所学的番人们的规矩来解决眼前的事。
游麒麟掏出一枚铜钱,放到番人的手心:“这是一文钱,规矩我懂!”
番人立刻笑容满面,殷情地把游麒麟身上的行囊拎在自己手上,然后单手一伸,一个标准的“请”的动作,显得很是训练有素。
游麒麟万万不曾想到,接下来他将和这个客栈结下不解之缘,更和这个红发番人上演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大戏。
此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