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大约还有3分钟的路程,我突然回头了。
他停下了脚步,微微地一顿。
我想我是疯了。
他慢慢地走近,伞与伞触碰,我的手一抖,后退了一步,扯着嘴角想笑,笑不出来。
两个人站在雨里,看着对方,这场景很是熟悉,熟悉都快掉下眼泪了。
我强装平静,终于笑了出来,想必这笑容很难看,他几乎是面无表情的,没有任何动作言语。
我才发现,这突兀的笑容,就像个傻子一样。
刚刚还认为应该假装他不在,让他放弃掉这份心思,却忍不住回头,怕他跑掉了似的。
他跑掉才是最好的结果啊。
我咬着下唇看了他一会儿,理智告诉我应该转过头,这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斗争,一个说赶紧回家,一个说再一会儿,就几分钟,以后他就不属于你了。
我仰头退了几步,开始给自己找理由:“这,大雨天的,你先回去吧。”
我做不到先走,选择让你先走。
他顿了一下,没有动。
我重复了一句:“你走啊。”
良久他答:“好。”
我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走进了小巷。
上海这个繁华的城市,还保留了一些老旧的地方,我家附近就是这样,古老的梧桐树,破旧的法国建筑,蜿蜒狭窄的小巷。
小巷漆黑,没有路灯。
经过了刚才的心理斗争,早已没有什么害怕的心思。
我打开了手机里的手电筒软件,低头往前走。
突兀的提示声把我吓了一跳,打开手机一看,有邮件过来,正想关上手机,又来了一阵清脆的铃声,催人命似的。
我接通后继续往前走:“喂?”
话筒后面的声音很怪异,像是人工合成的:“第一件事,把录像交给杜思嘉。”
他提到了杜思嘉,我微微地一愣,想起来前几天收到的陌生短信,还没来得及询问,对方已把电话挂断。
我自言自语:“什么嘛,话也不说清楚,什么录像啊。”
而且还跟杜思嘉有关,很奇怪。
为了把事情弄明白,我拨打了刚才那个电话,女声提示我:对不起,您所拨打的是空号……
黑夜诡异,我挂断了电话,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后面一阵冷风吹过。
加快了脚步。
夜晚寂静,轻微的声音总是异常清楚。
身后脚步声渐起,一步一步合着我的脚步声,似乎不想被发现。
估计顾宁弦还没走。
我吐出一口气,转头说:“怎么又回来了?前面就是我家了。”
手机光线覆盖之处是一张陌生的脸,在微暗的灯光下,赤裸裸地盯着我笑。
啪嗒一声,手机掉在了湿哒哒的地面。
我撒腿往前跑,对方一把抓住我的手,力量之大,怎么也逃脱不了。我拼了老命,一边叫“救命”一边掰他的手腕,试图挣扎出来。
他跟柱子似的,丝毫不动,一把抱住我,把我双手背到身后,一股令人恶心的味道充斥着鼻梁。
我挣扎得越发厉害,却徒劳无益,眼看着他把我的双手绑住,开始动手动脚。
早知道就不让他走了。
我哭了出来,大叫:“顾宁弦,顾宁弦……”
陌生男人发出一阵笑声,使劲埋在我脖子上嗅着什么,我下意识头往旁边歪,很快他凑了过来,在耳边呢喃。
“小姐说的是刚才那个男人,啧啧,真可惜已经走了。”
我几乎快吐出来,死死咬着嘴唇,雨水从头发,额头,鼻梁一直蔓延而下,睫毛被沾湿了,视线在一片水雾中。
我试着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男人大概有些察觉,微微离开了距离,我趁机弯起膝盖,狠命地朝他下半身一击。
他痛得弯下了腰,嘴里发出了模糊的痛呼声。
我踉跄地往前面跑,就差几十米的路到达家门口。
前方的灯光,在茫茫黑夜,明亮得令人激动。
伸手就可以触摸。
在这刹那之间,就像是电影里演的剧情一样,我跑了没几米狠狠摔在了地上。
手臂没了知觉,我疯了似的想爬起来,两手背在身后,恐慌使得失去了平衡,又跌在了地上。
男人捂着下身走过来,一脚踩在我的肚子上,拿出了一把亮闪闪的小刀。
黑暗里看不大清楚男人的脸,但可以想象得到,是可怖的,扭曲的,吓人的。
我摔得很疼,肚子也很疼,像是被几十斤重的东西压住,无法脱身。
小刀慢慢地靠近,我闭着眼睛,可以感受到泪水从眼眶里出来,温热的泪水伴随着冰冷的雨水。
从来没想过死亡原来是这么近。
“******居然敢踢我……”
我闭着眼睛等待刀子落下,时间却卡壳般地静止了,陌生男人的下半句话和刀子迟迟没有落下。
睁开一条眼缝,那个陌生男人被另外一个穿着高领毛衣的男人圈住了脖子,自己的刀也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我连忙拿出手机打110。
陌生男人嘴里骂个不停,穿高领男人没理他,问:“你没事吧?”
我边流泪边摇头,呼吸略微急促。
刚刚差点就死了,差点再也不能吃小龙虾,不能躺在温暖的床上了,我庆幸地把手放在了胸口,触摸到了强烈的心跳。
穿高领男人看着我的动作,笑了几声,用刀柄把陌生男人给敲晕了。
他走过来伸出手:“我叫秦安。”
我已被吓傻,无意识地伸出右手,生平第一次打了个西方式招呼。
没过几分钟,警察局来人把三个人都带走了。
坐在警察局发呆,湿淋淋的衣服带走了身体的温度,我打了好几个喷嚏,抖着手脚问旁边的警察:“什么时候才可以走啊?”
警察说:“等下做完笔录再走,过几天法院也需要你作证,等候通知就行了。”
我点点头,又打了个喷嚏。
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是刚刚不知道去哪里的秦安,他手上拎了个袋子,拿出一件外套,说:“穿着吧。”
我微微张了嘴,自以为碰到了真正的活雷锋。
秦安坐在我旁边,转头看我披上衣服,打量了好几下说:“你还没说自己的名字。”
我张了张嘴,说:“顾言言。”
他笑起来很好看,转着手上的戒指说:“你打算怎么答谢我?”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思考了一会儿说:“多少钱?”
秦安手一顿,看了我半天,翘起嘴角说:“你看你值多少钱。”
我呆在了那里。
他笑得很大声,很肆意:“请我吃一顿怎么样?”
我有种被耍到的憋闷感,闷闷地点了点头。
白天,雨还在下。
何静拉我到一边,很神秘地跟我说:“你知道吗?那个强|奸犯被抓住了,听说是一个男人英雄救美。”
我敷衍般地点了点头,何静抓住我两边肩膀,很严肃地说:“喂,你不好奇吗?”
我敷衍地摇摇头。
身后何静诧异的声音:“看你一整天都神不守舍,怎么了?”
我倚在柱子上,看人来人往,神思回到了前几天晚上。
那样惊心动魄的经历,已经让我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睁着眼睛到天亮,即使睡着了也是整夜地做噩梦。
像是患上了强迫症,一直重复着那些画面,小巷的黑暗,强奸犯的嘴脸动作,秦安的安慰。
对了,想到秦安,我就诧异。这个人从天上掉下来似的,突然地出现在小巷那里,实在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看他的打扮和语气,一点也不像住在那边的人。
我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太多,可能是自己命不该绝,所以他就这么凑巧地出现了。
抬头,刚想到的秦安居然就出现在了眼前,近得可以看到脸上细微的毛孔,他眼睛里透露了好奇,直勾勾盯着看。
我头往后歪,撞到了柱子上。
他把手移到了我脑袋的后面,托着我的脑袋好像保护一样。
我脸红了,他笑嘻嘻地说:“都好几天没见你打电话,说好要请我吃饭的。”
原来是这件事。
我嘟囔了一句,他又靠了过来,两手圈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而我在这个空间里,出不去。
他说:“什么时候请吃饭?”
我想移开他的手,丝毫不动,于是放弃,抬头说:“就今天,我下班后,怎样?”然后接着补充:“我可没多少钱。”
他笑得特别妖,和电影里的妖精似的,有双蛊惑人的眼睛,慢慢慢慢地要把我吸进去,我偏过头移开目光。
他突然地在我脸颊落下一吻。
然后突然地他被甩在了地上,我诧异地看到顾宁弦在旁边,拎起他的衣领好像要揍他,吓得捂住了嘴巴。
秦安躺在地上,一把抓住了顾宁弦的手臂,勾着嘴角居然笑了:“难道是顾言言的护花使者?”
顾宁弦清冷的视线在我身上逗留了一圈,我感受到了深深的冷意,竟吓得打了个寒颤。
顾宁弦说:“你又是谁?”
我忙把他们分开,站在中间说:“秦安,我朋友。”
顾宁弦陡然地伸手,极为认真地用手在秦安吻的那块区域,不停擦拭,我心跳漏了一拍,躲避,他又伸手过来:“别动。”
我不动了。
看向秦安,他笑脸宴宴,眼里却没什么笑意,注视着我。
我轻轻地推开他,面对这两个人,头开始疼起来了。
秦安拉住我右手说:“顾言言,去吃饭。”
同时,顾宁弦拉住我左手说:“走吧。”
一瞬间,空气好像凝结了,两人的视线仿佛跟冰冻激光枪似的,波及到了我。
我看看秦安,又看看顾宁弦,淡定地扯开两只手,说:“不好意思,还没下班。”
然后,头也不回。
走到厨房,五个人竟齐齐地聚在一起,尤其何静,双手抱拳,一副审问的模样。
我自觉不好,立马背过身想离开,何静快步挡在我前面,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说:“我们可都看到了,两个大美男围得你团团转。”
A和B羡慕嫉妒的眼神几乎射穿了我。
杨曦一直微笑,我摆摆手:“没什么,真没什么。”
何静说:“别遮遮掩掩的,我还看到了那个穿大衣的男人吻了你。”
A和B惊呼:“天啊,你怎么勾到手的?”她们睁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期盼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我推开何静说:“别偷懒了,赶紧干活。”
何静又绕到我面前,挡住去路,插手撑腰:“你不说,我就不走。”
我无奈开口:“能有什么关系啊,他帮了我个忙,然后就认识了,朋友罢了。”
何静托着下巴思考:“跟穿风衣的男人没关系,那就是跟穿白衬衫男人有关系了。”
我微微一顿,竟无法反驳。
她笑容中含着得意,杨曦看完戏,劝说:“言言的私事我们也不好探究,走吧,客人要多起来了。”
我趁机逃进了厨房。
等回到负责的那块地儿时,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刚刚箭拔弩张的两人,正坐在顾宁弦的专座上,喝着咖啡,友好得似乎刚才只不过一场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