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天邺国的国都。
连日来气温骤降,刮了两天的北风一直没有消停的迹像。半夜里,终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一间破旧的屋子里,残烛摇曳,七八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互相抱在一起,个个身形瘦弱,身上衣衫褴褛,因为突然变冷的天气,都冻得有些瑟瑟发抖,将地上枯黄的稻草盖在身上。
而屋内的一张破木桌上,倒放着两个空了的酒瓶,桌边放着两张椅子,墙角摆放了一张木床,一个看起来长得猥琐的男人盖着一床破旧的棉被打着沉闷的呼噜,睡得极是香甜。
突然,一个小女孩聂手聂脚地站了起来,朝床上的人看了两眼,又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那些个瞪着惊恐眼睛的小女孩们不要吭声。
见床上的人睡得正酣,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搬来一张椅子放在窗口。门已经被那个人上了锁,但这窗却只是虚掩。尽管现在窗外风雨交加,漆黑一片,可是她似乎毫无畏惧,用力板开厚重的窗子。
那窗子可能是太久没有开过,发出了一些吱吱的响声。地上那几个小女孩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有的还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窗子终于被她打开,冷风一下灌了进来,地上的几个女孩子都打了个寒颤,惊恐地看着床的那个人的动静,生怕他突然醒来。
窗台上的小女孩子对着屋里的几个女孩子作了个手势,表示告别,便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几个女孩子看到她成功的逃脱,慢慢地由惊恐变成了羡慕,一个个都够着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风风雨飘摇的夜色中。
突然,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女孩子们又立刻缩紧身子,不敢动弹。可能是因为敞开的窗子有冷风刮进来,那人半眯的眼睛睁开一看,马上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朝着那堆女孩子一扫,立即发现少了一个,胡乱穿了件衣服便起身开门,往外追去。
刚跑没几步,又转回来,对着屋子里的女孩子们大声威胁道:“都给我老实地呆着,谁要敢跑,打断她的腿。”
女孩子们又都抱着一团,埋着头不敢吭声。心里都在为刚才逃走的女孩子祈祷,但愿她不要被抓回来。
半个时辰以后,女孩子们便听到那个男人回来的脚步声。“哐”地一声,门被子推开,男人像拎小鸡似的,将刚才逃跑的女孩子给拎了回来。
那男人将浑身湿漉漉的小女孩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小女孩痛得眉目都拧成了一团,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才慢慢地爬了起来。
男人转身到到床头的桌子边上倒了杯水喝,见她站起来,又一脚将她踹倒在地上。并且举起了拳头。
小女孩哭着开始求饶了:“不要打我了,我不跑了,我向你保证,我不跑了,求你别打我!”
男人刚举到半空的手果然又放了下来。倒不是因为小女孩求饶,而是因为打伤了以后,卖不了好价钱,于是想了想,还是作罢。又扯出一个大布包袱,从里面抽出一件皱巴巴的破衣服扔给了她狠狠说道:“去,到后面把这个换上,别冻死了触我霉头。”
天刚蒙蒙亮,那男人便已起床。昨夜的风雨已经停息,但感觉却比昨日更加寒冷了几分。那男人叫徐二根,是这西京有名的人贩子。
西京以南那块地方据说是龙脉的起源,除了那个偌大的皇宫以外,那里住的不乏是一些个皇亲贵戚,再者就是朝中的王候将相,一等功臣,而最低的也是一些富足的商贾名流。在西京城里,如若没有在朝中为官,即便是富有,也是会被人看不起的。
各大家族富商家的婢女一般都是从这个叫徐二根的人手上买来的。徐二根每年都会全国各地跑来跑去,收集一些长相俊俏,聪明伶俐的丫头卖给这些官富之家做婢女。
前阵子闹干旱,滁洲一带旱情严重,粮食颗粒无收,不少人饿死。这徐二根马上就奔赴滁洲,低价收来了十来个小丫头,只可惜路途遥远,有两个支撑不住,死在了路上。好在损失还不算太严重,这一回的丫头们个个长得水灵,应该可以大赚一笔。
西京有个热闹的集市,集市上卖的大多是些上等绫罗绸缎,珠花脂粉,和一些奇珍异宝,许多官富人家的子弟常常在这里是一掷千金,以显自己身份的尊贵。
徐二根一早便命那些小女孩将脸面清洗干净,发丝整理妥贴,便都带来这集市上贩卖。
昨夜逃跑的那个女孩子姓李,名唤四丫头。家中七个兄弟姐妹,最大的大姐已经出嫁,父亲、二哥、三姐、五妹都已经饿死,家里还有母亲和一对弟妹。母亲没有办法,便将她卖给了徐二根。但让人奇怪的是,本来奄奄一息的她在半路上差点死掉,徐二根给她灌了半碗米汤之后便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只是她这活过来以后,性情大变,动不动就喜欢和徐二根顶嘴,还时不时地想方设法地想要逃跑。须不知,这年月,能被徐二根拿来卖,也是一种福气。
徐二根让这群女孩子们依次跪在集市上,等过来过去公子小姐们挑选。像一些将相之家的小姐一般都有十来个丫头伺候着,时不时打死个把,便又会来这集市上来买。谁都知道他徐二根这里的丫头货色是最好的。
四丫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张望着过来过去的行人。这些人全都是衣着光鲜,个个趾高气扬,连正眼都没看过她们一眼。
这时,集市上突然来了一顶朱漆黄顶,绣缎门帘的四抬轿子。轿子的两边各站有一个穿着浅绿色绣花缎面小夹袄,面目清秀的婢女。就连那些抬轿的小厮身上也都穿的深蓝色的缎面袍子,看来,轿子里头坐的一定不是一般人。
果然,徐二根一见这架势马上迎了上去,对着轿子说道:“杜二公子,这回又有新货了,要不要挑选两个回去玩玩?”
轿子里的杜二公子回答道:“是吗?我看看!”
跟着抬轿的小厮们便把轿子放了下来。旁边的婢女掀起轿帘,一个最多也就十五六岁,长相俊秀,皮肤白析,一身上等丝质面料的白衣,领口和袖口都有金丝线绣的黄色梅花,看起来尊贵无比的贵公子从轿里走出。
女孩子们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唯独这四丫头依然是睁着一对大眼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
那杜二公子负着双手,踱到四丫头面前,黑亮如珍珠般的瞳仁里倒映着她仰望他的影子。一转身,对着徐二根说道:“就她了!”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轿子里。
轿旁的另一个婢女给了徐二根一锭硕大的银子。徐二根连忙喜笑颜开地接过,对着四丫头说:“造化哟,能被杜二公子看中,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哪,还不快给二公子嗑头。”
这四丫头哪里会听他的话,不理不睬地跪着一动不动。
那婢女白了徐二根一眼,过来拉起瘦小的四丫头说道:“好了,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