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该互相帮助?”那怪人疑惑地望着俞沛华,终于吐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俞沛华欣喜地连连点头,迈开步子朝栏杆边走了过去,可是那怪人立即像一只受到了侵犯的大猎犬,裂开了嘴巴,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俞沛华适时停下了脚步,有节奏地摆动着手臂,面带微笑,轻柔而缓慢地说:“是的,我们要并肩作战,我们要分享所有的秘密。你还记得,是谁把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那个恶人现在在哪里?他们是坏人,他们欺负你,我们是你的朋友,我们可以帮你对付他们。”
他的声音很有节奏,仿佛是在吟唱着一首催眠曲,那怪人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眼神渐渐变得迷离了,像是陷入了一段梦境之中,他张了张嘴,声音也变得清晰了许多:“是校长……我们病好了以后,就变聪明了好多,校长不想让我们变聪明……他逼我们吃药,越来越多的药,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们杀死了他!是李雷……我看见啦!他们用枪打死了他!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怪人的眼神陡然变得极为惊恐,随后又转变为了愤怒,他的十指死死地抠住栏杆,在上面留下的了一道道白色的指痕。
俞沛华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了起来,又向前迈出了两步,声调也陡然拔高了许多:“你们?李雷?你们……除了你,还有谁?是我的哥哥吗,你见过我的哥哥吗?”
怪人猛地睁大了眼睛,像是陡然从梦境中被惊醒了,他警惕地向后退了退,只剩下两只脚的脚尖还搭在栏杆上,支撑着整个身体,在楼顶的边缘摇摇欲坠。
这场面立即让俞沛华又恢复了平静,他慌忙退后了两步,再次平举起双手,示意对方不要紧张。然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俞沛华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帮助怪人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他的身体再次向后偏移了一毫米,脚步离开了栏杆,整个人从楼顶直直地栽落了下去。
“等一下!”俞沛华大惊失色,猛扑了过去,胸口重重地撞在了栏杆上,顿时一阵剧痛,好像肋骨都要被撞断了。可是他没时间去管那么多,慌忙低头向楼下张望,看到那人影抱在街边的一根电线杆上,向一边轻巧地一窜,便像只小野猫消失在了街角处。
“妈的!”俞沛华气恼地猛踹了一脚身前的栏杆,大片的石灰皮子“簌簌”从上面掉落了下来。口袋里的手机还在不识趣地闹得正欢,俞沛华没好气地掏出了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喂!”
“喂,老九,是我。”
是三哥俞敬华。俞沛华咬咬牙,真的很想臭骂他一顿,可是他却很快发现,自己和三哥虽然在一起生活了几年,来往却很少,就像是两个相识不久的点头之交,这骂人的话反而说不出口了。他只得平息了一下心头的怒气,淡淡地问:“有什么事吗?”
“你让我找的那个人,有消息。”
“哦,这么快?”俞沛华眼睛一亮,心里头一下子舒服了许多,“那家伙在哪儿?”
“那个地名很长,挺拗口的,还有一个字我不认得,我已经用短信把地址发给你了。我打电话过来,就是特意嘱咐一句——别闹得太过火了。”
“嗯,知道了,我有分寸的。”
俞沛华漫不经心地说着,正要挂断电话,三哥在电话那头又喊了一声:“等一下,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嗯?三哥你说。”俞沛华有一点不耐烦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三哥才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那时候老七失踪了,你也一声不吭的就离开了家,爸爸和我们都挺难过的,还以为你也……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记住——你不是只有一个哥哥,你有八个哥哥。”
俞沛华愣了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周围的气温在慢慢下降,有点点的雨丝飘落在他的脸上,俞沛华抬手抹了抹脸庞,点了点头,轻声说:“嗯,我记住了。”
三哥在电话那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挂断了电话。
俞沛华握着手机,在楼顶上呆立了良久。雨渐渐地下大了,一颗圆圆的水珠在他额前的一绺发丝上汇聚了起来,狠狠地砸落在了他的鼻梁上,俞沛华这才回过了神,慢慢低下了头。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短信,他按下了读取键,一个长长的有点拗口的地址从屏幕上跳了出来。
他的双眼一瞬间被冰雪封冻,透出一股令人胆寒的冷酷,俞沛华缓缓抬起头来,冷冷地望向远处的夜空,嘴里慢慢吐出了三个字。
“烂人雄。”
俞沛华从楼顶上下来,就听到屋子里吵吵闹闹,他心头一紧,慌忙跑了过去,可是听那声音却又不像是有人在搏杀。
他推开了门,却看到管怡瘫坐在地上,左边的脸颊上一片红肿,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一个独臂的少年站在他的面前愤怒地咆哮着:“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你到底在外面做了些勾当,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到底都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啊!我不需要姐姐,你把爸妈还给我啊!”
这少年自然是管怡的弟弟管唯。
冷狗三人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李林涛抱住了激动的管唯,也是一脸的无奈。
俞沛华皱了皱眉头,大步走上前,像是进屋开灯一般,随意地抬手抓住了管唯的断臂,管唯的伤口一下子就迸裂开了,鲜红的血浆溅了出来。管唯浑身一阵剧烈的抽搐,撕心裂肺的一阵惨叫,痛苦地倒在了地上。众人一时间都被俞沛华的举动给惊得呆住了。
“你干什么!”过了片刻,管怡终于醒过了神来,发疯似的朝他扑了过去,俞沛华却无情地一挥手将她推到了一边,然后弯腰掐住了管唯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轻而易举地举到了半空中,他那瘦小的身躯里,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能量。管唯拼命地挣扎了几下,可是他的身体还十分得虚弱,很快就没有了气力,只是无力地抓着俞沛华的手,直翻白眼。
俞沛华盯着他的脸,冷哼了一声,说:“骂呀,你怎么不骂我呀?——只有对那些在乎你的人,你的威风才耍得起来吧,不然你就是个屁。”
说完,俞沛华一松手,管唯立刻瘫倒在了地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眼泪、鼻涕和口水流了一地。俞沛华回过头地扫了众人一眼,冷冷地说:“北野锋势力滔天,他在这座城市里到处都有眼线,不想死的全他妈给我放低调一点。”
众人一时间都噤若寒蝉,没敢再说什么了。
俞沛华满意地一笑,冲冷狗扬了扬下巴,说:“冷狗,你跟我出去买点吃的。其他人留下来,当心一点,没有紧急情况不要出去。”
冷狗点点头,跟上来和俞沛华一起出了屋子,大石和鬼猴儿在后面小心地关上了门。
屋外的夜色更浓了一些,街道上刮起了大风,昏黄的灰尘在昏黄的灯光下慵懒地扭动,像是一层肮脏的雾。冷狗点燃了一根香烟,语气低沉地对俞沛华说:“华哥,我们的人手太不够了啊。”
俞沛华大步地走在他的前面,头也不回地说:“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冷狗几步追了上来,吸了一口烟,说:“华哥,我寻思着,该知道的我们也都已经知道了,屋里那三个人留着也只是累赘,带着他们我们什么事儿都做不成,干脆把他们丢下不管,任他们自己自生自灭吧,甚至直接把他们……”
俞沛华果断地摆摆手,说:“不行。我哥失踪了那么些年,如今必定早已是目面全非,老实说,我并不能确定李林涛到底是不是我哥。况且,他们两人在‘千年眼校园’里呆了那么久,肯定知道许多秘密,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或者还不知道这些信息的重要性。留着他们,迟早是会有些帮助的。”
冷狗低头想了想,又说:“那么那个断臂的小子呢?那家伙对我们没有什么作用,又极不安分,留着总是个祸害啊。”
俞沛华停下了脚步,回过了头来,轻轻叹了口气,说:“冷狗,或许你从托尼哥那里听说过我的一些事迹。可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我十四岁的时候就离开了组织,我早就不是什么杀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如果不是为了找回我哥哥,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再杀人了。你明白吗,这不是我做事的风格。”
冷狗神情有点不悦,无奈地耸耸肩,说:“我无所谓,这是华哥的事情,华哥你说了算。我们几个只是受托尼哥所托,过来给华哥打打下手而已。”
两人面对面,气氛一时有点尴尬。俞沛华伸手拍了拍冷狗的肩膀,勉强笑了笑,说:“你们无私的帮助,华哥一直很感激。可是这件事情,我自有打算。——我大哥俞崇华开了一家公司,在这城里有几处隐秘的房产,我明天跟他打声招呼,让大石和鬼猴儿把他们送到我大哥哪儿去避一避。你就跟我去找烂人雄。”
冷狗心里还是有点不痛快,可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得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了小吃街,随便买了点熟食,没有多做逗留,径直回了屋子。众人吃过了晚饭,再没有心思做别的什么事了,都早早地歇息了。七个人挤在这间狭窄的屋子里,拥挤而闷热,不过经过了这么一天的折腾,众人都早已是疲惫不堪了,况且现在还有命在这里睡觉,就已经该感到庆幸了,众人都没有心思去挑剔什么,都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四点半的时候,城市还笼罩在浓浓的夜色之中,众人便早早地从睡梦中被俞沛华叫醒。俞沛华已经洗漱完毕,准备好了早餐,整装待发,他简单地嘱托了几句,让大石和鬼猴儿带着李林涛、管怡和管唯三人去找他的大哥俞崇华,而他则和冷狗一路出城“办事”。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汽车行驶在公路上,就仿佛是穿行在泥潭里,黑暗如烂泥淤积在四周,车前灯生生地切开了夜色,开出了一条狭窄的道路,光与暗泾渭分明。
此次的目的地很远,开车估计得疾行十多个小时才能到达,俞沛华和冷狗在车上轮流休息,经过了一整天的长途奔袭,终于在下午六点多钟,傍晚时分赶到了烂人雄藏身的小镇。镇上的房屋大多低矮破旧,许多的红砖房甚至没有装修,只有镇子东边儿有一栋宿舍楼模样的白色大楼,看起来像样一点。
俞沛华估摸着像烂人雄这样的黑道头目肯定是不怎么能吃苦的,他大面儿就躲在这栋大楼里。俞沛华把想法简单地同冷狗讲了一下,两人从车上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破棉衣穿上,遮住了腰上的枪,又拿出杆秤、计算器和编织袋等物,装扮成收废品的,摸进了大楼,一间房一间房地查看门口的垃圾篓。
查到了三楼的第七间房时,两人终于有了些发现——房外门口的垃圾篓里,装有许多高档烟酒的包装,看得出来这房主日常消费水平极高,是个很有钱的主儿。这么有钱的人,却住在这样偏僻落后的地方,肯定有问题,看来三哥的情报是准确的,住在这间房里的,十有八九就是烂人雄。
两人对视了一眼,均是心领神会,很快又离开了大楼,回到了车上,密切监视着三楼的动静,同时静静地等候着。三个小时过后,夜色已经完全将小镇淹没,白色大楼里的灯光陆续熄灭,楼里的居民似乎都已进入了睡梦之中。两人再次摸上了三楼,来到了那间房的门外,冷狗拿出了一根细钢丝,开始轻手轻脚地撬锁,俞沛华则持枪静立在一旁。
两三分钟的时间过去了,门锁还没有被撬开,俞沛华不禁有些焦躁了,冷狗撬锁的本领还没有她达到炉火纯青,不时弄出一阵细微的响动,虽然这声音被房里人听到的可能微乎其微,不过俞沛华还是有些不安,毕竟他们做的是生死勾当,面对的也不是什么善茬儿。
屋里隐隐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人正在朝门边走过来,而且听起来不止一个人,那声音极其的低沉缓慢,屋里的人似乎是发现了点什么。俞沛华正准备示意冷狗停下手里的动作,屋里的脚步声又忽然消失了,屋里的人停在了离大门两三米处。俞沛华心念急转,大喝一声,抱住冷狗的脖子猛地将他拖到了一旁。
几乎与此同时,屋内枪声大作,强大的火力直接将大门的下半部分给轰飞了,门框也被打烂了,砖石碎屑四处飞溅。冷狗迅速拔出了手枪,跳起来正要向屋内还击,脚踝处却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顿时身体失去了平衡,又瘫坐在了地上。原来是刚才躲避的时候,还是被跳弹击中了脚腕。幸亏对方刚才只是朝大门的底部开枪,似乎是想要生擒他们,否则冷狗可能已经小命不保了。
俞沛华迅速持枪跳到一旁躲避,他所选择的位置,恰好位于两间房子的交接处,房屋拐角处的墙壁很厚,不必担心对方的子弹穿透过来,而且一般人在这种情形下也不会朝墙角开枪,这或许是某种隐秘的奇特的心理在起作用吧。
屋里的枪声更加密集了,对方似乎正在大步朝门口逼近过来。俞沛华凝神细听,很快就凭借枪声判断出了屋内敌人的数量与大致方位,他抬手对准墙壁,“扑扑扑”一通猛射,子弹穿墙而过,屋内的枪声很快被压制了下去。
机会稍纵即逝,俞沛华飞快地冲到门边,一手拎起垃圾篓,扔进了屋内。枪声随即又响作一片,俞沛华躲在门边,用余光向屋内瞄了一眼,借着对方枪口喷出的火光,很快看清了屋里的两个敌人。俞沛华毫不迟疑,抬手就是两枪,一枪击中了左边一人的眉心,瞬时将其击毙,另一枪击了右边一人的右腿膝盖,对方立即痛苦倒地,枪也摔到了一旁。
俞沛华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屋里,闪身躲到了一个冰箱的后面,枪口指向前方,目光顺着枪口的方向小心地在屋内扫荡了一遍,以防还有高手躲在屋里。
屋内没有开灯,光线很暗,只能依靠从窗子和破败的大门透进来的光线视物,俞沛华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将屋内的情形完全瞧清楚,确认了屋里没有隐藏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