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若有所思地看着管施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响之后他才吐出一个字，“哦。”
管施寒展颜一笑，似乎很是满意方瑾的表现。
随后他大手一挥，两人之间的虚空便忽然洞开一道门户，一本又一本的书籍从那门户中源源不断地跌落出来，越堆越高。
管施寒随意道，“先把这些看完。”
这些书至少有千本之多，方瑾看了管施寒一眼，干脆直接坐在地上，一本一本挨着翻阅，分本别类的将其整理起来。
不多时，一阵强烈的疲惫从方瑾心底升起。冥冥中他生出一丝明悟，这疲惫实则是他先前强行牵扯生机所致。
此前他感觉力气饱满，精神充沛，实则是体魄得到赤瞳豚本源增益后的反馈。但体魄增强的同时，他的自身生机也被强行消耗了一部分。气力饱满固然真实不虚，但精神充沛却只是假象。
困意如潮水般袭来，方瑾的眼皮变得极其沉重，只要几息时间他就能在原地睡着。
方瑾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见阴。他又看向管施寒，青年男子正坐在悬崖边上，两腿悬空，遥遥看向极远处，手里随意地提着只酒坛，间或喝上一口，悠哉至极。
方瑾咬了咬牙，用力在大腿上掐了一把。剧烈的痛楚同时带来了些许清醒，方瑾又再次投入到了那书堆之中。
这些书所涉及的内容大多都是普通人也能接触到的。凡人所记录下来的历史、种种权谋之术、以及许许多多的诗词歌赋。
除此之外，便是数十本寻常武者的修炼法门，记载了一些武者锻炼身体的法子，与人搏杀的技巧。
反倒是与修仙者有关的书籍，拢共就只有十来本传记和手札。
三个时辰之后，方瑾才将最后一本叫做虎魔炼骨拳的古书放到了被他分拣开来的武道秘法当中。
心神一松，方瑾便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
……
方瑾是在一间竹屋里清醒过来的。像是本能般，他四下打量了一圈，陡然想起自己之前的经历之后，方瑾才松了口气，放下戒备从床上坐了起来。
屋子不大，一张木床，正对着一张宽阔长桌，除此之外，整间屋子里就只有一张竹椅了。看见长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的几堆书，方瑾撇了撇嘴。
“这王八蛋也不算烂得没底嘛，好歹帮我把书都搬回来了。”
话音刚落，方瑾心头便是一紧，他下意识朝前一扑，重重摔在地上。下一刻，身后便传来一声炸响。一阵冷意自脚下传来——裤腿湿了。
正在方瑾一头雾水时，后心处传来一道撞击。又是一声炸响，一团偌大水球已然在他身上爆开。
“徒弟，我能听得到哦。”
耳畔响起了管施寒的声音，方瑾的脸色随即变得阴沉至极。
“王八蛋。”他在心里暗暗骂道。
书桌上还有一套衣服，方瑾恨恨地把自己湿透了的衣服换了下来，重新穿上那套紫衣。从那堆书里翻出本牛魔大力拳后，方瑾才走出了屋子。
竹屋前边是一片空地，方瑾出来时，管施寒在坐在那空地中间的一张躺椅上。
模样随意懒散，手里居然还是抓着一只酒坛。
“早！”
管施寒转过头来，兴高采烈地和方瑾打了个招呼。
“呵呵。”方瑾面无表情，“早。”
管施寒目光扫过方瑾，在他右手上的牛魔大力拳上停留了一息，脸上笑意更甚。
“饿犬……不，鲸吞海吸诀能够掠夺食物本原强化你的身体。但这个强化，指的是增加你躯壳的潜力，让你能够达到的极限得到扩张。但是，使自身躯壳达到极限这件事情本身还是得靠自己。你选的这本书不错。”
“嗯。”方瑾敷衍道。
管施寒也不以为杵，“入我门下，他日必将是横扫六合之辈，寻常方式培养出来的修仙者啊，是不够看的。在真正开始练气之前，你得先淬炼自己的身体，使之达到凡人的极限。”
“武道巅峰。你看我还什么都没和你说，你就选了这么本书，我们果然很有师徒之缘啊。”
“牛魔大力拳，锻炼皮肉。虎魔炼骨拳，锻炼筋骨。天蛇吐息诀，淬炼肺腑。灵龟敛身诀，淬炼脏器。而后是龙象般若拳，洗髓易经，使身躯各处合而为一，力大无穷。”
“将这几门功法依次练至圆满，徒弟你就脱胎换骨了，力能扛鼎，碎石开碑不再话下。到了那时为师便传授你吐纳练气之法，真正成为岁月悠悠的修仙者。”
管施寒又道，“这些拳法功法虽然都是凡俗武夫所炼，但和在一起，却无疑是淬炼身体的无上法门。唯一的难处则是，想要要将这些功夫全数练一遍，即便是天资绝顶之辈，也要花费数十年的功夫。”
“所以为师我才会让你用自身生机催动鲸吞海吸诀，使之能够掠夺食物本源。二十年本源，虽然乍看很多，但只要拿到了相应的天才地宝总是能够补充回来的。可踏入仙道前的基础，却是只能打一次的。有了冠绝所有人的身体素质，以后的成就自然不会低。”
方瑾神情闪动，心道，“虽然性子的确恶劣，但他其实早就为我规划好了修炼的步骤，并不是一味玩我。”
方瑾有些歉意地看向他，“嗯，我会努力修炼的。”
……
……
紫气峰。
张彦端坐在东来殿中，神色欣慰地看着身前数尺处的一名少女。
“你的武道修为已然六层，我当传你紫霄练气诀，你今日便着手开始修炼吧。”
少女点头称是，片刻后，却是有些犹豫地说道，“我们修仙者，肉身越强悍积累就越雄厚，日后开始炼化真气时效率也会更高。可儿自觉武道天赋不错，师尊也从不吝啬丹药，我想先修到武道大圆满再尝试练气。”
张彦笑了笑，“你入门不久，我倒是疏忽了。武道修炼，终究是凡夫所想出的法子。那些人或是不得灵根，或是不得仙缘，绝了修仙之径，想要得到些许力量，便只能从自身躯壳入手。”
“武道十重大圆满，固然是能将肉身力量挖掘到极限，但也只是压榨肉身。可我辈则不同。采天地灵气，纳日月之精，将之炼化成真气，化作自身的一部分。举手投足间便有真气随心念转动，能沟通天地，演化大能。”
“除此之外，丝缕真气，也能蕴养肉身，使之越发强横。”
“若将身躯比作一潭潭水，武道修炼便是将之每一滴都榨取出来为我所用。而练气修仙，则是使潭水逐渐壮大，化作一片汪洋。你又何必舍本求末。”
“我紫霄宗门下的新晋弟子之所以要练习武道，并非是要你们修到什么境界，实则是让你们炼心。当然，肉体强壮，基础雄厚，在你们踏上仙道时也能有所助益。空掉的水潭，吸纳泉水的速度更快。”
“另外，筑基的最大难关便是要修士将神识外放，脱离身躯随意念转动。可身躯如笼，武道修为越高，这座牢笼就越是牢固，反倒是为之后的筑基埋下了隐患。不要说武道大圆满了，便是将武道修炼到九重境界者，想要神识外放脱出这牢笼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少女听到这里，已经是一头冷汗。修仙之径，果然要有达者指教才行，若不是今天听了张彦这番话，少女很有可能会强行将武道修为推至圆满境界，落得个仙路断绝，再无精进的下场了。
……
……
在山中的日子过得很快。
恍若转眼之间，方瑾竟是已经在紫泱峰上呆了一月之久。
每日起来，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锻炼武技。
不拘是牛魔大力拳，虎魔炼骨拳，还是后面的天蛇吐息诀、灵龟敛息诀，其实都有两个部分。
一者是常规的身体淬炼。一者则是搏杀技击的技巧。
方瑾也曾是个奋发上进的书生，深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炼肉、炼皮、练筋、炼骨……方瑾从不冒进，一直都是一步一个脚印，将每一步都走的无比踏实后才开始下一个阶段的修炼。
这些日子里，方瑾过的极其规律，也极其充实。
固定两个时辰的练武过后，他就开始读书。除开吃饭、如厕之外，他便寸步不离地守在长桌边上，一本接一本的阅读管施寒扔给他的那些书籍。
他还在家里时就有着阅读的习惯，阅读量颇大，涉及的范围也相当宽广。但这一次重新开始大量的阅读方瑾却是体会到了许多之前不曾体会过的东西。
人真的很渺小。
管施寒给他的书里，囊括了这个世界上能够找到的所有历史记载。在浏览这些东西时，方瑾发现了一个很有趣也能说是很无趣的现象。
历史是重复的。
圣明的君王，勇武的将军，青天般的大臣。
昏聩的暴君，贪婪的武夫，欺上瞒下的妄臣。
揭竿而起的英雄，赢粮影从的百姓，垮塌的朝代以及自废墟中建立的新的国。
这些人，这些事，无疑都是一个时代最引人瞩目的存在。
然而……放在历史的进程里，他们也不过是无数个同类中的一个罢了。
寥寥几个字，只言片语，便是他们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