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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王夫人见贾母如此,不觉心中一喜,鸳鸯答应了一声,自拿了钥匙带了三四个婆子去开楼上的阁楼。

半日两个婆子果然抬了一株珊瑚宝树来,登时满室生辉,王夫人和薛姨妈都是见过无数珍宝的人,寻常东西还真是不放在眼里,可是见这阵宝气迥然不同,忙都起身走过去看。

只见那珊瑚宝树高约二尺,遍体朱红晶莹,难得的是竟没有一丝破损,又没有一粒沙石混杂,极齐整绚丽,更是瑰美无比,满室流光泛彩,映红了两个婆子的脸庞。

王夫人和薛姨妈都不曾想到,贾母的私房竟有这样稀罕珍贵的宝物,不觉都是看呆了,唯独黛玉并不在意。

王夫人今日见了黛玉送给贾母的玉枕,又见贾母的珊瑚宝树,更加坚定了娶黛玉为媳,接手林家家业的心意。

到时候黛玉嫁入贾家,宝玉娶,黛玉嫁,贾母的梯己自然都只是宝玉和黛玉的了,更是一笔极大的财富。

凤姐儿忙先笑道:“原来老祖宗还有这样的好东西,竟是从来没见过这样名贵的,日后我原该多巴结些老祖宗才是,明儿里就是得了老祖宗一根寒毛,也比我们的腰还粗呢!”

众人都笑道:“真真是个贫嘴烂舌的,这些乡下人的粗话也说得。”

在贾母房里吃了些瓜果,王夫人忙约了薛姨妈出来,去料理太后的寿礼,元妃的节礼。

凤姐儿脸上微微有些冷意,却不说话,倒是邢夫人说道:“怎么咱们家的事情,倒是叫姨太太来商议不成?”

宝钗心中原看不起邢夫人赵姨娘之流,只是邢夫人到底是正经大太太,不得不虚与委蛇,只好款款站起,陪笑道:“这里的事情,我妈哪里能商议什么呢?只是我们家新得了一些好精致玩意儿,我妈去拿给姨妈,好让进宫的时候体面些罢了。”

贾母丝毫不动声色,只点头叹道:“她们姐妹情深,自然凡事要商议的,再者说了,到底姨太太也是好心。”

一时出了贾母房里,宝钗便对黛玉道:“我也好些时候没去妹妹那里了,今儿去观光可好?”

黛玉淡淡一笑,道:“宝姐姐是素日里到处去的,去不去,还要我答应什么?”

宝钗沉稳一笑,温文婉媚,衣带飘香,轻挪莲步,逶迤至潇湘馆。

黛玉见宝钗今日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衫子,藕荷色长裙,打扮得十分端庄素丽,虽然略施了些脂粉,却依然掩盖不住黄黄的脸儿,想来这些时候果然是只吃青菜豆腐了,便轻笑道:“几日不见姐姐,倒是姐姐清瘦了许多,人也细巧了些。”

宝钗含笑道:“还说我呢,你倒是一阵风都吹得去的。我昨儿还听说,你如今里不吃饭,只喝竹子上的露水呢!”

黛玉听了啐道:“你也是个老成的,有的没的话,你也当真不成?不吃饭光吃露水,还成仙了呢!”

宝钗轻挥着手里双面透绣牡丹富贵图的团扇,一枚红绳络着的黄玉坠子不断打晃,笑道:“我只是听说,所以白问问。”

说着又好奇地问道:“光喝露水,真的是能养出妹妹这样的气派不成?果然轻灵无比。”

黛玉失笑道:“依姐姐的意思,倒是气派是喝露水喝出来的不成?我并没有不吃饭只喝露水的,因此姐姐还是问别人罢。”

因见宝钗手里竟是宫中纨扇,黛玉看了两眼,不觉一呆。

似是见到黛玉的目光,宝钗笑道:“这是宫里的东西,瞧来虽然比咱们家里的精致一些,到底没什么意思。”

这些东西黛玉司空见惯,自然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没奈何,宝钗也只好笑了。

行了一会,宝钗不断打量黛玉,见黛玉行动之间,似尺寸量就一般,一步一脚都是一般的大小,袅娜风致,竟是脚底生莲一般,裙上更绣了一朵墨荷,随风摇曳,仿佛乘风归去,自己身子虽壮健,倒是没有她走得快。

宝钗体丰怯热,走了这么一大段路,不禁娇喘细细,香汗淋漓,一张雪白的脸膛上泛着丝丝红晕。

黛玉只得站住等她一会,待得见她走进,鼻端又闻到她身上一阵体气,不觉微微蹙起了长眉。

杨贵妃之所以喜爱温泉洗凝脂,一是女儿家爱干净,二是杨贵妃天生体气有异,要用温泉花瓣遮掩。

宝钗走到黛玉身边,便扶着栏杆歇息,忽然见黛玉伸手轻挽鬓角的发丝,皓腕上带着一条方圈联缀兰花的玉链,质地晶莹剔透,式样竟是十分别致,自己从所未见,不觉为之一呆,情不自禁地道:“呀!好生别致的玉链,竟没见过这样的!”

黛玉虽然不曾在意身边这些东西,可是见到宝钗这样艳羡,亦不觉得有些莞尔,隐隐也有些自得,想起素日里和方才宝钗都总是喜欢在人前炫耀着薛家富裕,这会子更有些解气,原来有许多东西也有这样的好处,因此便道:“这是云南才进上的,只此一条,姐姐自然是没见过的。”

宝钗赞叹道:“也唯独只有皇宫里才有这样别致的东西罢了,天下里的东西,自然先紧着皇宫里了,一应吃食用具自然都是天下里拔尖的,真真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

说着又叹道:“我们家门第低微,不及妹妹这样清贵,又和皇上有极深厚的情谊,只怕妹妹来日竟是穿黄袍的命儿呢!”

黛玉脸色沉了沉,道:“天下里送进宫里的女子已经数不胜数,难不成我竟也是进宫的命儿不成?”

宝钗因素日里艳羡元春,所以不免多记挂了些黄袍之事,听了黛玉这话,自悔失言,忙陪笑着岔开了。

只是,她心里,到底还是愿意黛玉进宫的,那么北静王府里的正妃侧妃之位,总有一个是自己的。

想起自己艳若牡丹,又博学多闻,满腹经纶堪比当世状元郎,却偏偏浊世不济,真真埋没了自己的美貌才智,让自己如今尚守空闺,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十分清冷寂寞,竟无人能暖锦衾。

崔莺莺落魄相国之女,尚且有红娘可以抱鸳枕挪纱衾,两情相悦深夜缠绵,可自己的红娘又是谁呢?

进了潇湘馆,一阵清凉之气隐隐袭来,夹杂着翠竹的清幽,更觉得遍体舒泰,浑身生凉。

紫鹃和紫云已经将屋子收拾齐全了,正坐在门边的两个绣墩上说笑,紫云打着络子,紫鹃更搬了一个绣架绷着丝绸刺绣。

宝钗进来,拉着紫云的手亲热地笑道:“再不想姐姐在这里还要做这些东西的?可累着了?”

紫云最不齿宝钗素日所为,便也不起身,只将手抽了回来,语气淡淡地道:“纵然在家里是千金小姐,在这里我也不过就是我们姑娘的丫头,该做的事情自然是不能推脱的。”

又见宝钗炫耀似的不住摇着手里的纨扇,紫云便放下针线筐,对黛玉笑道:“南方里进贡的东西都已经送来了,皇上和皇后又在宫里拣了一些精致的给姑娘送来,有几把双面透绣花卉草虫的团扇白放着也可惜,我就给小丫头子分了。”

黛玉听了也不在意,只一旁小丫头捧上了水盆来,便净了净手,拿着手帕擦干,道:“这些你做主就是,还告诉我做什么?那对水晶脚踏你找出来,给大嫂子凤姐姐一人送一个去,另外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儿,也挑一些给兰儿和大姐儿。”

紫云听了道:“这些都是皇上给姑娘玩耍的,姑娘倒是舍得。还有初三是太后娘娘的生辰,姑娘送什么?”

黛玉“扑哧”一笑,道:“太后娘娘的生辰,我可送什么?我这些东西极多都是他们给的,也没什么可送的。”

说着只进屋里换衣裳,却是一件红色无镶滚的纱罗衫子,又坐在妆台前打开了青丝,登时满室生香。

宝钗不禁有些好奇,可是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走到了妆台前,看着黛玉打开妆盒,满满一匣子的珠翠簪环,式样新巧,花色别致,无一不是奇珍异宝,更有那支翡翠步摇依然碧绿清澈,不自觉的心中也有些艳羡和嫉妒。

过了良久,宝钗才开口笑道:“这些东西我家里只怕也有一大箱子,只是好久都不穿戴了。再说了,如今一时比不得一时了,且一干浓妆艳抹插金戴银俗人也着实是俗气,因此我从来都是不见这些富贵闲妆的。”

黛玉拿下耳上一对星星长坠,另换了一对小小的玉塞子塞上,嘴里只是“哦”了一声。

一时收拾好了,只用一根红丝带轻轻挽着青丝,松松地披散在肩后,才瞄了宝钗颈中晶莹灿烂的璎珞一眼,知道金玉只说越发喧嚣,又有湘云一个金麒麟来凑热闹,她如今便将金锁暗暗藏在了袄内,轻易不外露,口内淡道:“原来姐姐的金锁是不算入什么金玉银器之内的。”

说着又对着镜子中自己清丽袅娜的容色一笑,镜中人两腮绯红,自然压倒桃花,似乎沁得出水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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