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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雨 徐速

在自然气象中,大多数人喜欢爽朗的晴天,尤其是孩子们,在阳光下跳跃、欢笑,更显得生趣盎然;一看天色阴沉了,便哭丧着脸,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地发着牢骚:“糟糕!又要下雨啦!”

“少年不识愁滋味”,大概只有雨,才能在那些小心灵中体验到忧郁、失望,以及无可奈何的感触吧!我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可是,曾几何时,这心情随着岁月改变了,而且改变得恰恰相反,连自己也很奇怪,我竟然喜爱了从前憎厌的东西——雨。

近年来,每逢落雨的日子,我总感觉到精神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恬静、安适。仿佛雨滋润了大地,也滋润了我干涸的心田。

大概是都市生活太烦嚣了,在阳光下,到处挤满仓皇紧张的面孔,这人群中有你,也有我;大家都忙着上班下班,上学放学。即使在假期,人们也为着寻乐忙。过一次马路,搭一次车,买一张戏票,都像冲锋陷阵似的。这现象真是对人类文明发展的讽刺,一面向缥缈无际的太空放卫星、射火箭,一面却拼命挤在一起制造“划地自限”的蠢事。偶然想起古雅典哲人的街头雄辩,中国魏晋时代的竹林清谈,那些悠闲的、高雅的、罗曼蒂克的情调,在今天看来,也变成神话般的天方夜谭了。

有什么方法将人类紧张的心情松弛一下?算来只有雨天,一场暴风雨,才有这么大的神奇力量。在熙熙攘攘的名利途上,泼下一瓢冷水。

十号风球刮起了,巴士和轮渡都挂上红旗。只有这时候,你才有福气毫无牵挂地坐在家里,即使还有什么赶着要办的工作,你也会自我安慰地说:“一切等天晴再说罢!”

雨,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宁静、萧瑟,却给你的家庭带来了欢欣、温暖。雨,将丈夫送到妻子身边,将子女送到父母身边。家,不再是平时那样——只是吃饭、睡觉的“公寓”了。

当然,你不会跟家人整天絮絮不休的,孩子们很快就会找到邻舍的小朋友,玩室内游戏去了。主妇自有绒线球和猫陪着。现在剩下你一个人了,于是,你在书橱里找到那本爱读的书,上次读到哪里了?读吧,安静地读吧!你不用时时刻刻地看手表了,反正天气是昏暗的,你是从时间的束缚下解放出来的奴隶。

雨仍在下着,当雨雾中闪烁一点点儿灯光时,你知道是夜;但是,这是和平时不同的夜。在香港,夜也是不太清静的,夜游的无赖越来越多了,汽车的速率和声音比白天更快更大,烂醉的水兵和苍白无血的神女规律性地出现街头。即使住在后街陋巷里,你还会听到馄饨的叫卖声,比北京的硬面饽饽更凄怆刺耳。

谢谢雨,它将这些可憎、可悲的声音都隔绝了。于是,你可以拿起笔,摊开纸,随心所欲地写下一点儿东西,无论散文、诗,它都会流露自然的性格。在这样的环境中,诗兴、灵感自然而然地涌到笔下来。

希望你不是一位职业文人——靠写稿来买米买柴;那样,你的作品里才没有烟火味。写好了,夹在笔记簿里,留着自己欣赏吧!10年,20年,你会想到这是雨送给你的珍贵的礼物。

不要等到太疲倦,你就上床休息好了,合上眼,你才会真正的感觉到时间和空间都是你自己的。没有月亮偷窥你心头的秘密,也没有星星向你眨着讽刺的眼睛,大地是一片漆黑,你可以静静欣赏你在人生舞台上扮演的角色,你所遭遇的,憧憬的??

你也许要失眠了,因为你从来没有这样多空闲的时间思考过,现在你想得太多了?有点儿累?那么,最好转移注意力,雨,正好在你身边。

淅淅沥沥的雨,敲打在玻璃窗上,像一支有节奏的曲子,你会领悟到“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妙境和“红楼隔雨相望冷”的幽静。虽然,你的寓所没有那样诗意的环境,也许更没有跟你相望的意中人,不要紧,你尽可以运用美学上的“移情作用”,咀嚼李商隐美丽的诗境。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你会自然而然地想到李后主这首“浪淘沙”吧!

去国十年,万里做客,雨,给你带到平日忘怀的那些熟悉的地方去。

“雨打江南树,一夜花开无数。”“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你的故乡在莺花细雨的江南吗?

“年来此日,长是萧萧雨。”你的故乡在潇湘夜雨的湖畔吗?

“两岸荔枝红,万家烟雨中。”你的故乡是鸿雁飞不到的岭南吗?

“如今风雨西楼夜,不听清歌也泪垂!”雨,又给你带来淡淡的哀愁了。

在单调而又繁杂的生活里,平添一分淡淡的哀愁也是好的。现在,你可以背诵一首古人听雨的名句了: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你现在是少年,壮年,还是“而今”的鬓星之年?可有过“歌楼上”、“客舟中”、“僧庐下”的听雨经历么?

雨敲开你的心扉了,往日的悲欢离合,是有情,是无情?一切都变了,只有雨和缓地将你唤醒。天亮了!雨还是有气无力地下着,这仿佛是自然的规律,大雨过后,多半还有一阵小雨跟着来的。

你尝过雨天散步的滋味吗?雨天散步的地方,最好是山路、海旁,或者是偏僻的街道。

微风细雨,吹拂在你的脸上、颈上,凉凉的,痒痒的,起初你还会觉得不大习惯;耐心等一会儿吧,你会觉得这是最好的享受。当小雨凝成水滴,流到眼睛里、颈子里,你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呀!调皮的小雨点儿!

雨中的景色似乎比平时美些,近处的使你觉得特别青葱,远处的更朦胧可爱。大概我们看惯了中国画的淡墨山水,“人在画图中”,即使你不是画家,你也会觉得东方艺术的含蓄美。

向自然接近一点儿吧!尤其是平时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绅士淑女们。解开领口,脱下鞋袜,在溪水里洗洗吧!“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雨落在潺潺的溪水里,仿佛飘起孺子的歌声。

也许你是幸运的游人,在归程时,雨停了,伴着你的是一道彩虹,一弯新月。

收音机正播出气象报告:“预测明日天气良好,吹不定向风??”

天晴了,但你会在心里说:“什么时候再会下雨呢?”

温馨启迪

作者向往简朴的田园牧歌式生活,雨虽然不能创造这种生活,让人类返回自然,却能让你心情放松,家人团聚,静心宁神感受自然之美。作者对雨的赞美,虽有几分无奈,却是真实的。

推荐评析:李卿荷(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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