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的异样感受,却找不到源头,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又生病了吗?
我坐在床上,视线慢慢滑向桌上古琴的方向。自从那日之后,我再也没有抚过琴了,心中仿佛压着什么沉重的心事,再无兴致。何况,那一首《曲殇》,并不适合我此刻的心境。曲子中的痛苦和绝望,实在是太压抑,令我想要落泪。但是,我告诉自己,我早就已经摆脱了那种绝望的命运,而那种琴声,往往容易引发对痛苦的回忆,所以,我不想再弹,不想再追忆。
因为,每一次回想过去,都忍不住心痛的感觉。
我从沉思中醒来,下床吹灭了桌上的蜡烛,摸上床去。紧紧地裹着被子,我合上双眼,喉间的刺痛,我再次无视,也许,明日醒来,便好了吧。
睡意袭来,我被黑暗吞噬……
我张开双眼,自己却依旧身处水底,暗沉的,冰冷的,我低头望着自己,一身白色的里衣,最干净的一种颜色。我的身子缓缓地下沉,不受控制。双脚,顷刻之间被水草缠住,无法挣脱开来。
我再次在水下惊慌失措,毫无招架之力。下一刻,似乎全身都被长长的水草缠绕住,无法呼吸,就快要窒息……湿滑的水草,紧紧缠住我的胸前,心,开始痛的想要碎裂一般。
猛然间,心中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像是一首唱不完的歌,呢喃着,却听不清楚,但是,整个人,猛地变得清醒。
我张开双手,黑色的长发像是一段丝缎,在水中飘着,飘着……我像是一条鱼一般,在水中呼吸,渐渐浮上水面。身上的紧窒的水草,再次消失地无影无踪。我浑身变得轻松,望着平静的水面,呼吸着最新鲜的空气,望着晴朗的天空,淡淡微笑。
蓦地,我的双眼,印入那个男子的身影。水面,仿佛弯成一个圆满的弧度,我暗暗望着站在岸上的他,他渐渐转过身,神色冷淡,视线紧紧锁住我。
他暗自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吐出一句话,阴沉的可以。“你是我的玩物,也许,这一次,你是我养的一条鱼儿。”
“上官海棠,你永远无法摆脱。”
他肆意笑着,眼神变得越来越深沉,水面的温度,一下子变得冰冷,深入骨髓。
我的笑容,一分一分地垮下来,浸在水下的身体,再次被水草狠狠缠绕住,在我还来不及呼喊的时候,便拉我下水。在水下,我再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慢慢地下沉,表情,毫无温度,双眼,渐渐合上了。
永远无法摆脱……永远,永远……像是一个咒语,永世无法破解……
我猛地睁开双眼,呼吸急促,自己的双手,紧紧攥着被角,没有松开来。满手,都是湿热的汗水。
我望向窗户,窗外的天色微亮,已经是快黎明的颜色了。黑夜,已经过去了。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再次躺下去。我为何还会作出这种噩梦?我早就摆脱了,不是吗?甚至,我的存在,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怀疑。我和皇甫舜,已经被分隔开,身处两个世界了。他根本无法操控我的情绪,无法控制我了,我暗暗告诉自己,擦拭掉额上的冷汗,恢复了平静。
“小姐,奴婢把大夫带来了。”清晨,黄莺和绿袖叩开了我的门,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走进我的房间。
我强忍着喉间的刺痛,微笑着,轻轻说道:“大夫,多谢了。”
他示意我坐在他的对面,他的手,搭上我的脉,冷着脸,再次望向我。
“小姐,你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你的身子太燥,气虚上火而已。只需服用一些清凉下火的药物,既可。”
“这么简单?”我淡淡一问,只是上火而已?
他神色自然,笃定地点点头。“小姐不必太担心,这只是小病,小姐最近也许过分担忧了吧,心情也不太好吧。”
“也许,放下之前的困扰,豁然一点,也对身体有好处。”
我点点头,垂下眉眼。
豁然一点,是啊,噩梦之中的水草,正是我解不开的心结吧,到最终,终将纠缠着我,成为心中的阴霾。我以为我已经悉数忘记了,没有想到,伤害,留在我的心底深处,也许比我想象中还要深刻。淡忘一切,需要更多的时间。
“许大夫,随着奴婢到药房开药吧,奴婢带你出去。”黄莺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入我的耳中。
割舍痛苦,宛如割掉一部分的回忆,并没有那么简单。也许,我以为忘记了,其实它还隐藏在梦中,不经意地出现,打破我的宁静。
“小姐,我家公子想见你。”
绿袖微笑着,望向我,吐出这一句。
我站起身:“在何处?”我从未想过要躲他,正如我所说,他是我的恩人,而我,不想让我们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
她满脸笑意,毫不掩饰:“就在山庄的花园,公子说,梅花已经盛开了,邀你一起赏花。”
“赏花?”我淡淡笑道,没多说什么,跟随着绿袖,第一次走出自己的院落,来到花园。
梅树,三三两两,并不是太密集。花开得也是稀稀落落的,只是梅花的清新味道,倒是飘扬在空气中,令人爽心悦目。而他,并不在。
“小姐,奴婢先退下了。”
我站在梅树前,手指暗暗伸向绽开梅花的枝头,却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停下了。
“今年的梅花,开得早了些。”
身后传来的声音,清冷宛如冬季的寒风。这个清冷的男子,说的话,似乎永远不带一分人间的温度。他看上去并无冷酷的味道,但是淡漠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仿佛,永远没有愤怒,也没有悲恸,毫无情绪的波动。
人到了心如止水的地步,我却开始怀疑,毫无情绪的人生,到底是可贵还是可悲。因为,世界上再无可以令他有更多情绪的人,或者事,是否已经了无生趣了?
我浅浅一笑,转过身去,笑看着他。他今日一袭淡青色的衣袍,毫无累赘的花色。面容清雅俊美,他嘴角含着一丝笑意,目光离开了我的脸,几步越过我的身子,径自走到梅树前,视线不知飘向何处。
我也随之侧过身,站在他的身边,淡淡说道:“南宫,喜欢梅花的人,似乎都生性淡泊。”
“也许吧。”他不置可否地吐出三个字,视线依旧留在梅树上,没有移开。
我轻声说道,紧握双手:“你今日找我,应该不只赏花如此简单吧。”
他望向了我,俊眉微蹙,说道:“你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嘶哑。”
我不自觉地抚向自己的喉间,朝着他微笑,缓缓说道:“只是小病而已,方才大夫已经来过了,不碍的。”
他的视线,紧紧留在我的脸上,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还没有适应山庄的环境吗?你身子的虚弱,开始令我怀疑,我作为这个山庄的主人,是否太忽略你,是否安排地不够周到?”
我微微仰起脸,浅笑着:“你的山庄,对我而言,似乎是一个世外桃源,没有京城内的喧嚣,很适合休养身子。而你,南宫公子,你对我已经尽了地主之谊了,礼数再周到不过。”
“既然对山庄和主人都很满意,我可以挽留你吗?”他的笑意,像是涟漪一般,在黯淡的眸子中静静地荡开来,悄无声息。
我的心中,却缓缓流淌过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我望着他,淡淡望着他。他的身后,是清丽脱俗的梅花,那般美好。他说出的话,也那么美好,平淡了些,但却悦耳。
“至少,活在这个世界,还有人挽留。”我笑开来,撇过脸。“真好。”也许,在我的心底,我不想毫无痕迹地活着,甚至,离开的时候,听不到一声挽留。
“那么,不要离开,好吗?”他眉眼处的笑意,却令我微怔了怔。他的笑意,仿佛,那么温暖,他的双眸,开始有了温度。即使只是一点,还是令我觉得惊愕。他向来是个淡漠的男子,即使是朝着我微笑,我也感受不到他真实的情绪。
他的手,轻轻覆上我的手背,随即轻转,把我的手包在他的手中。“你令我很想好好怜惜,宛如梅花。”
我像梅花吗?从未有人,觉得我像梅花,我像是生来便带着秋海棠的心魂,像是注定要被赋予断肠花的命运的。我在心里暗暗问自己,却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此刻说话的口吻,让我心口微微地疼,疼得同时,却有一种甜,充斥在心中,暖暖的甜。
他手中传来的温度,却比我想象中还要炙热。也许,一直都是我想错了,他并不是毫无温度,也许,他会因为某个人而产生更多复杂的情绪,但,这个人,会是我?
“我对你并没有更多的情感,南宫玄。”
感动之后,我强逼自己冷静下来,抽离出自己的手。我的心,除了会感动,似乎别无其他的情绪,这一生,我是不是再也不会爱上一个男子了?心,到底是死了吧。对南宫玄,我做不出更大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