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从假山下坠下，落入湖中。在拼命呼喊之中，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六皇子，您是千金之躯，可使不得……”一道苍老的声音，像是带着满满的惶恐。
“丰公公，若是你会水，不如你去救她。”这个声音，很低，却很漫不经心。
“这……”
“丰公公，你若是再拦我，我看，她很快就会被龙潭淹没。”
似乎，耳边再也没有响起什么声音了，除了那一声清晰的水声。昏昏沉沉之中，似乎有谁，紧紧抱住我的身子，把我带上岸。
吐出一口水，睁开双眼，印入双眼的，便是那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眸。
这是一个陌生人的眼眸，他，是一个紫衣少年。
他似乎对我很感兴趣，俯下身子，紧紧盯着我：“丰公公，皇宫应该没有这么小的宫女吧。”
“是，六皇子。”
他淡淡一笑，语气散漫：“她是大臣的女眷？”
“应该是，六皇子。”
“你姓什么？”
他终于是面对着我，对我说话了。我睁大着双眼，视线依旧留在他的脸上，却迟迟没有说话。虽然是他救了我，我却并不想感谢他。
他俊眸微瞥，冷眼看我：“丰公公，她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或许是不甘被他说成是哑巴，我情不自禁想要开口。
“上……”官字还未出口，就看到他投来一道冷淡的眼光，制止着我说下去。他的身上，有一股冷意，更像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
他不耐地站起身来，俊挺的身影更显得我很渺小：“姓尚，我知道了。”
“六皇子，皇上还等着您呢。”
“我马上就去，你把她带出去。”
我慢慢站起身，他在我的视线之中，越走越远。
我怔住了，睁开双眼，指尖慢慢划过他的双眸，毫无笑意。
他蓦地抓下我的手，笑看着我：“你就是那个落水的女孩，是不是？”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凝视着我：“想来，你倒是从小就倔强。若我没有猜错，我救了你，你也丝毫不感激吧。”
“你说我是哑巴。”我顿了顿，神色认真。“当时我太年幼，还不懂事。”
他像是试探地问道：“你并没有记得我？”
我微微一笑，点点头：“回府之后，我就受了风寒，病了很久，醒来之后，倒也没多少印象了。”
他嘴角含着笑意：“现在想想，当时你该是想说，你姓上官，是不是？”
我随口回道：“可是，你耐心太少，一个字也不想听下去。”
“若是我知道，在十年之后，你会是我最放不下心的那一个人，也许，我会耐心听你说下去。”他顿了顿，笑眼看我：“我的耐心，对你已经是最多的了。”
“可是，公公带我找到我爹的时候，公公把一切原委告知我爹，爹甚至还出言感谢。”我的心一紧，望着他，看着他的神色，也渐渐变得凝重。
我喃喃自语，却觉得这件事，非同一般：“那么，爹一直都知道，是皇甫舜你救了我？”
他眉头紧锁，似乎也在怀疑着什么：“海棠，上官启知道这件事？”
我点点头：“可是爹从未告诉我，到后来，也一个字都没有提及。”而我，也很自然地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孩子，一向记不得太多事。因为需要，更多的空白来收纳刚新鲜的事物。
蓦地，我有了些许头绪，抬起眉眼，迎上他的黑眸，淡淡说道：“爹说过，六王爷人很好。我一直把这一句话，当作是敷衍。虽然为了自己的主子，他从不违逆皇上的意思，把我嫁给你，但同时他也心存一丝希望，因为十年前的你对于一个陌生的孩子都会搭救，他想你本性并不坏，也许在你愿意正视我的时候，会真心待我。原来，是因为爹早就明白，只要你天性未泯，你就值得倚靠。”
说完这一席话，我们彼此都变得沉默。
他望着我，握住我的手，神色复杂：“海棠，这是不是就是命中注定？”
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望着他，只能在沉默之中，怀念从前。
他淡淡一笑，说道：“上官启把你托付给我的意图，我们都明白的太晚。”
望着我的脸，他却蓦地话锋一转，笑道：“早知如此，我应该问了你的名字，再走。知道你是上官海棠，就再也不会错过了。”
“知道了又如何？当时的我，不过是个孩子，而且，难道六皇子你还会对一个落水的孩子念念不忘？”
望着他但笑不语的脸，我像是察觉出了什么，小心地问道：“难道，你一直记着？”
他的脸上再无笑意，神色认真：“有点印象，只记得她姓尚，但是，后来我才得知，满朝文武之中，只有尚将军一人姓尚，但是他膝下并无女儿。”
我弯起嘴角，淡淡睇着他：“所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他脸带笑意，不紧不慢地说道：“依稀记得那个孩子的无助的脸，那一次，自己居然会一时心软，救了你。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缘分也不一定。”
“虽然迟了整整十年，但是我还是要对你说一句话。”我正对着他，在他耳边低语：“谢谢你，皇甫舜。”
“该是我庆幸，自己救了你。”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像是……十年前那一只手，在冰冷的水中，再也不松开无措的我。
久久，两个人对视着，虽然不再说话，虽然沉默，但是很多话，彼此都清楚。
薇儿站在我的背后，轻柔地替我按揉着我的肩部，好奇地问道：“小姐，有了孩子，是不是会很累？”
我淡淡一笑，没有放下手中的活儿，随意说道：“薇儿，孩子才三个月，其实并不会太累。”
薇儿有些疑惑：“小姐，王爷买来的人参你为何碰都不碰一下？”
我浅笑着，没有抬头：“从小到大，我最讨厌人参的味道，爹曾经说过，我像是享不了福一样。”
薇儿再也不说话，我望着丝绢上的那一朵秋海棠，三日来，终于绣好一朵粉紫色的海棠花。四周的气氛，也变得再平静不过。
“薇儿……”
我慢慢转过身去，却看到站在我身后的人，是他。
我微怔了怔，不知他何时进了我的房间：“王爷？”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视线瞥向堆在桌边的那些补品：“我从来不知道，你讨厌人参。”
我面朝着他，弯起嘴角，但笑不语。
“都有了孩子，你还做什么女红？”他的视线短暂地停留在我的手边，眼神一沉，他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绣品，脸色有着明显的紧张。
“王爷，你太紧张了。”我笑了下，转过脸，从他手中抓过绣品，却没有停下手中的针线。
蓦地，感受的到他不再说话，但是肩头的酸痛，却在一阵阵的按揉之下，舒缓了不少。他在替我按揉吗？这并不是他该做的事啊。
“皇甫舜，你……”我有些惊慌失措，想要站起身来。
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按下我，不让我起身，神色恳切：“在最后这段日子，我是真心想对你好。”
“你是王爷……”王爷，不是等着别人侍候的吗？他怎么会……
他似乎觉得好笑，不以为意地说道：“王爷我也有真心喜欢的女人，我做这些事，让你很不自在？”
我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地加深，笑望着他：“我是有些受宠若惊。”
他的脸上带有一层淡淡的笑意，神色一柔：“海棠，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来习惯彼此。”
“很多时间？”我幽幽地说道，轻轻握住他的手，望着他经脉上的那一条灰色的痕迹，却已经蔓延到手肘处了。
手慢慢搭在他的手上，感受的到他微凉的体温，指尖缓缓划过那一条线，心情却变得沉重。
“别管这些了，我想，现在的每一天，才是我们真正的开始。没有那些误会，没有那些过往，我们相处的才像那些平常的夫妻。”
“夫妻？”我睁大了双眼，虽然并不是抗拒这个字眼，但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显得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你在我心中，早就是我皇甫舜的娘子了。”他顿了顿，他刻意避过那两个字“王妃”，我还是清醒地察觉的到。
我望着他那一双异常发亮的黑眸，默默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半响之后，我终于放下了手中那一条丝帕，淡淡望着他：“皇甫舜，你应该清楚，我的生日，是在秋海棠盛开的时节吧。”
“我知道，海棠。”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坐了下来。
“我的生辰，也是我娘离世的日子。”我敛下眉目，望着十指相扣的双手，不紧不慢地说道：“她为了我，难产而死。”
他望着我的脸，俊眉微蹙，默默点点头：“我答应过你，要在这个秋季，陪你去祭奠。”
“皇甫舜，你说过的事，一定会做到，是不是？”我带着浅浅的笑意，迎上他的双眼，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依旧笑着，垂下双眼，幽幽地说道：“如果，为了腹中的孩子，甘愿失去自己的生命，是不是最大的牺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