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冷峻,像是要看透我的心思。“你的心,还会等待三年吗?”
千言万语难开口,还压在眉头,却要放开手。像是落叶的企盼,片片左右为难。
我听到自己毫无温度的声音,再也无法听到一丝的暖意。“既然如此,你也该和三年之前一般,离开我的生命。”
他沉重地说着这一句话,却令我的心一紧。“我们曾经相爱。”
这么陌生又熟悉的两个字,却像是一把冰冷的剑,冷冷刮过我的脸,令我觉得危险。
我冷笑一声,带着一颗心的无力。“是相爱吗?还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你说过,会在海棠花开的时候,娶我的,但是,你却把我一个人留下,让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我该把心挖出来,给你陪葬。至少,你是我第一次爱过的男子。”用一颗心来当三年的陪葬品,够了。
“我的确这样做了,所以,我不再亏欠你了。”
你知道为何是爱过吗?曾经爱了,但是已经成为过往。像是大雁飞过天空,不会留下半点痕迹的。我已经不爱你了,不管你是南宫玄,还是辛鸣。
我听到自己心中的声音,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我还记得,那满山遍野的秋海棠,印入我的双眼,本是温暖的颜色,此刻却觉得灼人。
我觉得,我就快要生一场病,一场大病。就像是风雨欲来的感觉。
我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庆幸他没有再追上来。
这样的离别,干脆,也不拖沓。
就像是三年前从竹林回到上官府一般,只需一夜,一夜的功夫就好。天亮了,我就好了。
“你去了哪里?”
我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抬头望着眼前的这个男子,微怔了怔。
“王爷,你回来了。”我淡淡笑道,但是只剩下全身的无力。
身子,却毫无征兆地慢慢滑落,他黑色双眸中的我,似乎变得陌生起来。
他神色一变,抱住我,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该死,快去叫大夫!”他,果然和南宫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冷漠和淡漠,到底哪个更令人寒心?
“是,王爷。”
耳边,似乎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接下来,很安静。我安静地看着他横抱起我,没有丝毫的挣扎。
皇甫舜,为何看着你,抱着我,目光却比夜色寂寞?
我望着迟迟没有放开我的这个男子,却蓦地,有一种异样的情愫,在心中翻滚。
我的身体,生病了,是因为,我的心,受到了伤害。
但是,那些绵延的伤痛,都已经找到出口。
这一场病,病了很久。也许,只是三年前的旧伤复发而已。
任何之前放不下的,我都试图放下。
而他,守在我的床边,却一句话都没有讲。我看不透,他被烛光挡住的脸,更无法看到,他的内心。
我不想闭上双眼,只是安静地望着他,心中毫无情绪。我还记得,他怀中的温度。
“王爷,侧王妃在门外等候,说要探望韶雪姑娘。”
他冷淡地回应,拒绝道:“不必了,不过是小病。”
“是,王爷,奴婢明白了。”
我轻轻地侧过身子,背对着他,丝被下的双手,轻轻地抱紧着双臂。
空气里有一种奇怪而安然的味道,一丝一缕,渗透进入,我的身体。
我,在有他的房间内,安然入睡。
这,是他的房间。
三日后。从花间阁送来的包袱中,唯独有那个古琴,令我无法移开视线。我的心,有些踌躇,是否该收下,这把琴。
“韶雪,它是属于你的,你在犹豫什么?”罗伊姐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沉思。
我仓促地回应道,接过来,局促地笑着:“喔,我明白。”
她了然地笑道:“那日,你不告而别,原来已经是作出了决定。”
我却只能微笑,无法说出事实的真相。不能说出,我是一个逃兵的真相。
花间阁,我人生新的安身之所,看来是已经跟我永别了。
我转过身子,安静地走着,每一步,都脚踏实地。我很清楚,我活着。
病愈了,我还活着,并且,要很好的活下去。
眼中的雪白风景,在每一日的阳光普照中慢慢融化。宛如冬日,最终被送走,即将迎来令人久侯的春日。
我望着伫立在我房间前的那一个身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轻声喊出。“王爷。”
“手里捧着什么东西?”
“我的琴。”
他面色冷淡,淡淡睇着我:“你似乎很重视这把琴。”
我淡淡一笑,把琴放在桌上,抬起眉眼。“抚琴女的生计,都悬系于此,自然很重视了。”曾经一看到古琴,便会想起南宫,但是之后,我不会了。
他安静地坐了下来,没有抬起脸,视线停留在古琴之上。“何时学会抚琴?”
我没有戒备,不以为然地回应道:“很小的时候,大概七八岁而已吧。”
之后,便是沉默。我们之间,似乎越来越无话可说。
但是我却理解为,这是他给我喘息的机会,他不再像之前那般,把我逼迫到悬崖边,不会令我窒息。我们之间平淡的日子甚至相对无语的沉默,好过多少话言不由衷。
我在王府,依旧只是韶雪姑娘,没有任何名分,不是侍妾,不是其他。但是,他在我身边停留的时间,却越来越久,甚至,超过了侧王妃涟漪。
而他在我身边,很长的时间,只是安静默默地看着我,并没有多少谈话,也没有相持不下的争执,更没有……除了上次拥抱更深的亲密相处。
就像此刻。
他是我身上,寻找蛛丝马迹。
我们,都在各自挣扎。
“今晚,我留下来过夜。”最终,他吐出这么一句话,令我的心紧了紧。
“好。”我迎上他的脸,他的剑眉,他的黑眸,他的薄唇,都在我的双眼中,变得足够深刻。这一次,我并没有多少抗拒。也许,是知道这一日,迟早要来。
翌日。
看着他起身穿衣离开,不带一分留恋,我的心,却异常平静着,起身,梳妆。
这也许是我们最好的相处方式了,我弯起嘴角,面对着铜镜之中的那个自己,淡淡微笑。至少,没有任何不堪,比任何一次都要干脆利落。
我打开首饰盒,随意抓起一只银钗,插上自己的发。手指,在关闭木盒之前,停顿了一下,我的视线,留在盒底那块玉牌之上。
几日不见,它的色泽,却明显暗淡下来了。
我握住玉体,透过阳光望着它的纹理,它上面的奇怪图腾,带着几分诡异的花样。微凉的温度,直入人心。
“你一定要好好保管。”
我的耳边,依稀还能浮现那个老人对我说过的话。但是,似乎离开了我的身体,它就失去了原有的色彩一般,变得暗淡而苍白。
我久久凝视着这块玉牌,蓦地发现玉牌的背面,居然有了一条明显的裂痕。我不禁有些惋惜起来,虽然经历过这么多事,我没有丢下这块玉牌,但是也算是我保管不善。
下一刻,我居然看到,玉牌的中间,似乎还有多余的东西。
藏在精致玉牌之中的,居然,还有一块玉。
我小心地把玉牌掰开,望着这块圆润的翠绿色玉环,看起来倒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为何,要把这个玉环,藏在玉牌之中呢?玉牌的外在,难道是要保护这其中的玉环吗?
若是玉环不珍贵,不可能会把它隐藏这么深。
只是这个玉环,到底是什么东西?
门边,蓦地传来细小的动静,我不动声色,把玉环和玉牌,都悉数放入盒中,利落地锁起来。
我冷眼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人。
她是涟漪。
我等了她很久,知道她肯定会有所行动,但是没有想到,她来的,这么晚。
我带着淡淡笑意,望向她:“侧王妃起得这么早?”
她的笑意一敛,安然无事地坐在圆桌边,扫视着房间的摆设。像是很不经意的,她开了口。“你终究是没有听我的劝告。”
“我只听,我自己的话。”我侧过身,丢下这么一句话。
她的声音,掩藏着巨大的怒气。“你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要王爷被你迷惑?”
“侧王妃,原来是来兴师问罪了。”我顿了顿,冷冷望着她。“为何不直接问王爷,到底看上韶雪哪一点?”
她的嘴角,藏匿着深沉而不善的笑意。“我倒是想要看看,等到王爷忘记了上官海棠,你还能嚣张多久?你别忘了,你有的,不过是这张脸而已。”
“多谢侧王妃提醒韶雪。”我站起身来,扬起嘴角,冷静从容地说道:“若是王爷不想看到韶雪了,韶雪重回花间阁,当一个艺女便是,侧王妃不必替我考虑,往后的出路问题。”
“好,你说得很好。”她愤怒难当,但是依旧掩饰地完好,只是,交谈毫无进展,她也没有太多的耐心,继续留下来了。
“韶雪不送,侧王妃慢走。”
我毫无情绪波动,轻轻掩上房门,守候着这一片净土,属于我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