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城。
连绵不绝的大雨当然没有放过齐国边缘这座离落云最大的城池。黑云压城,犹如沉积在头顶一般,使得所有人都压抑不已。
早上稍微放晴时准备出摊儿的沿街小贩儿,聚集在下避雨,想要等待着天气转晴,继续做些生意。但是转瞬而来大雨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雨水顺着青瓦边沿向下,流成了一趟细线,肆意敲打着路边的石面,周而复始。
任谁都看得出,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不如早些回家休息。
大家匆匆的收起了摊子,向着自家的方向跑去。所以此时豫州城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的凌乱与匆忙。
城中心的主道上,一大队人向着城门走去。即使是如此大的雨也没有阻挡住他们出城的脚步。
为首之人一身儒袍,白玉簪子将发髻别的很高,雨水早已将鞋面湿透,可是这脚步依旧富有规律与节奏,没有丝毫的凌乱。左手边上却挂着一把青玉宝剑,与身上的那一儒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豫州城所有人都知道这把宝剑便是齐国赫赫有名的文侯的象征。文侯文状元出身,却精通兵法,多次带领齐国军队将入侵齐国腹地的草原蛮族驱除,草原之族闻文侯名而胆丧。齐王赐剑,有先斩后奏之权。这也将文侯锦荣的威名推向了有一个制高点。
身后一人紧随其后,撑着一把油伞,面无表情,将那儒袍之人紧紧的护在伞下,却任凭大雨在自己的身上滴落。此人名叫左二,乃守护齐国之存在廉贞宫专门派出的武道高手,便是为了保护此人,由此也看得出文侯对齐国存在的重要性。
在儒袍中年人两边两个人寸步不离的跟在他的身边。右手边那人却是一身戎装,红缨刺天,此人乃豫州城守马戈。左手边却是身穿朝堂官服,看起来年过六旬,已经满脸皱纹的豫州知州叶一德。
叶一德弯腰跟在文侯身边。斟酌的说道:“忽降大雨,道路泥泞,文侯何不在豫州休息一日,待雨势稍缓之后,再回中京也为迟不晚。”
文侯放缓了脚步,将头顶的油纸伞向后拨了拨,看着眼前的天空。“大雨几日之内是不会停了。楚定天虽勇,但是落云兵薄将寡,想必也撑不了几日。破军此刻恐怕已经殒命了。如此大的变故,须让朝廷尽早知道,做好防备。”
沉吟了一声文侯转身颔首,看了一眼身边的马戈:“秦国目光不只落云,秦武王的野心在天下。豫州毗邻落云,秦军铁骑速度之快超过想象,幸有大雨阻其脚步。豫州就像狮子嘴边的肥肉看,它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来咬上一口。你趁此机会安排防御,一定要让豫州的防御滴水不漏。马城守,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豫州城虽远不及中京富庶繁华,但是却是齐国与落云交界之处的唯一一座大城。两国世代交好,贸易往来多数便是由豫州来承担的,人流量颇大。豫州若破,齐国门户便开,之后便是一片平原,想要再拦下快若闪电的秦军,必将十分的困难。
想到此处,文侯的眉头再一次紧锁了起来。
“末将清楚,请朝廷、文侯放心,我豫州城守军必当与豫州共存亡。”马戈颔首,向着文侯抱拳道。
“嗯。”文侯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马戈冰冷的盔甲。
“叶知州,此次募兵事宜,加快进程,你一定要全力配合马城守。朝廷对此事十分重视,在这紧要关头,更不可放松。”文侯又转身叮嘱叶一德。
“文侯放心,臣必当竭力辅佐马将军。”
叶一德乃齐国有名的贤臣,从县令开始慢慢升到知州的位置,从未离开过豫州,为豫州付出了自己全部的心血,年方五十,但却以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如年过古稀一般。
“辛苦你了。”文侯转过身,再也不说话,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分不清昼夜的街道上早已没了人影,只剩下这一队人在沉默的行走。
“诸位留步吧。”随着巨大城门在吱呀吱呀的声音中打开,文侯站在了城门之下,看着身后的众人,眉眼间的忧愁经久不散。
两匹健壮的草原马,拖着一台并不起眼的厢车在众人的身后缓缓而来。一队大概有千人的士兵将马车紧紧环绕,围成了铜墙铁壁。
“这是干什么?”文侯瞪大了眼睛看向身前的马戈。
“文侯乃国之栋梁,这回京之路遥远,又下着大雨,心怀鬼胎之人不可不防,末将担心路上出什么差错,所以多派了些人手护文侯周全。”
“豫州守城之卒几何?”
马戈喏喏的应了一声:“不足四万。”
“马城守的心意我领了。守城为重。留下一百人吧。”
马戈犹豫了一下,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文侯伸手打断。
“不必多言,我意已决。如果真的有道界高手要杀我,这些人也是拦不住的。”文侯将身前长摆撩起,提腿钻入车中。
“左先生,那就劳烦你了。”叶一德见劝文侯未果,对文侯身后的左二担心的说。
“知州放心,无碍。”
左二用手轻拍车辕,那两匹健马却已经吃疼,齐齐的嘶吼一声,向着城外奔去。
留下两个人,一脸愁容。
马车在通往中京的唯一的道路上行驶,泥泞的道路,不堪车轮的重负,陷入泥土之中
拉车的马是草原马虽然相比于秦马相对于矮小许多,但是草原马毅力超群,秦马虽然爆发力很强,但是后劲儿不足,缺少了一股韧劲儿,所以秦军最强大的黑骑在出征之际一般都为自己配备两匹战马,作为轮换。
左二坐在车辕之上,手里提着缰绳,眼睛目视前方,丝毫不顾及这滂沱的大雨。
左二的眼睛忽然闪动,伸手拉住缰绳,疾驰的两匹骏马纷纷扬蹄,然后停了下来。
身后的百人队也齐齐停了下来。
左二跳下了车,向着那个躺在路边草丛中的红色身影疾步走了过去。
那红衣少年紧皱着眉头,面朝天空,任凭雨水如何敲打脸庞也没有转醒的迹象。
左二附身探得鼻息尚存,犹豫着将那少年抱起。
可是那把挂在少年身后的长剑,却一下子抓住了他的眼睛古朴的剑柄泛着执着的杀意,虽未出鞘,但剑意已经荡漾开来,左二眼瞳巨缩,嘴角不住的向上抖动。
“归尘!”
没有思考,更没有一丝犹豫,左二顺手拎起,宛若羔羊蜷缩在一起的红衣少年,向着马车走去。
文侯闭目的眼睛被吱呀一声的拉门声打断。木质的车门,被左二一拉不知是因为太潮,还是左二的力气太大,好像下一刻便要支离破碎。
“文侯。”左二将红衣少年拎入车中,将归尘剑放在了文侯的身边。
文侯抬眼,目及楚忌与归尘眼中惊骇闪动,但片刻便被冷静压制,红色的名贵长袍,再加上这把有着破军象征的归尘剑,这少年的身份呼之欲出。
“你怎么看。”文侯目光不离楚忌,但问题明显再问车里的另一个人。
“楚定天与破军应在不久前败亡。”左二面无表情,却如是的推测到。
“楚定天贤良,是个不世明主,但是他生不逢时啊。”文侯长叹一声,像是惜才,又像是在哀悼,而后良久不语。
“带他回京。”
这个名叫楚忌的落魄王子与文侯的第一次相遇便在这命运的安排下如约而至了。而这四个字几乎改变了楚忌一生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