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中的八十八支蜡烛在自己的烛台上各自跳动,虽然有如此多的蜡烛,但是依旧驱赶不走大雨给御书房带来的丝丝潮意。
齐王烛光下的面孔稍微有些泛白,额头之上有些变态的酒红色浮现,他微微的抿了一下嘴唇,合上了眼前的奏折。
“安宁八百里加急,青江大坝决堤,洪泽遍野,叔父您觉得该如何处理?”齐王没有看文侯,提起左手轻轻的揉了揉太阳穴。
刘公公疾步上前,走到了齐王的身后,轻轻的将手指放在了齐王的额头上,缓缓的揉了几下。
齐王紧皱的眉头终于散去一些,微微的吐了一口浊气。
“臣以为当迁安宁城外灾民入城,调州军与清江北大营驻军连夜前往安宁城外,围堵江水,避免江水入城。”文侯略微思考,马上回答道。
“清江北大营到安宁距离颇远,恐怕感到已然来不及。在安宁城内征调民夫出城更快,安宁城不容有失啊。”齐王左手在桌案上使劲的敲了几下,朱笔急行。
“快,将奏章连夜送往安宁。”
“是。”刘公公提起长袍,小碎步急促向门口跑去。
“不知叔父豫州之行有何收获。”办完此事齐王才长舒一口气,看向了文侯。
文侯岂会不知齐王此举含义。暗自叹气,却不露声色。
秦武王有妹,名曰文秀,两年前秦楚两国联姻,秦武王毫不犹豫的将文秀公主嫁于齐王。
这文秀公主不简单,入宫没几日,便摸透了齐王的心思,甚得齐王宠幸,在齐王耳边说尽了秦国的好话。
落云与齐国几世交好,以至于秦国年初发兵落云,落云王几封求救信件都没能搬得齐王的救兵。这也成为酿成落云覆灭的主要原因之一。
而如今落云落入秦国之口,不出意外下一个便是齐国,可是齐王就是不相信,秦国会对齐国动手。即使文侯费尽口舌,也抵不过美人枕边之言。
“豫州募兵之事已经安排妥当,马城守与叶知州定会尽力行事。之事恐怕这场秋雨会拖延数日。”文侯将身子向椅子的前方移了移,身体微微向前倾,回答道。
“不碍事,募兵之事本来也急不得,叔父辛苦了。”齐王眉毛微挑。搓了一下放在身前的手,缓缓说道。
“听说叔父豫州之行还收养了一名义子?”齐王嘴角挑起,似有似无的笑着,耐人寻味的看着文侯。
文侯心中冷笑,不知在府上安插了多少密探,这么短的时间便将消息传到了王宫。但是脸上却不露声色。
“回禀王上,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忌儿,父母被劫匪所杀,无处可去,在大雨中晕倒。臣觉得他相貌与脾气和宣儿年少时颇有几分相似,所以才领养了他。”
“哦?竟然有跟宣弟相似的孩子?孤倒是想见上一见了。叔父有时间把你那义子带到宫中给孤瞧瞧可好?”齐王看起来颇为好奇,连连的搓着双手。
“忌儿父母刚亡,心情有些低落。臣怕他幼不更事再加思乡心切,冲撞了王上。”文侯言语诚恳,抱拳回应道。
“哎,孤怎会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叔父多虑了,下次进宫把他带过来便是。”
文侯只好点头称是。
“还有一事,臣想向王上禀报。”文侯面色凝重。双腿也不自觉的合拢。
“哦?叔父难道在豫州发现了何等大事?”齐王起身站在书案后,转身看向在墙上挂着的齐国地图。
“臣在豫州隐约可见楚河对岸有道界强者对决之音。回中京路上又发现不少落云难民涌向齐国,臣猜测,落云王多半已经败了,破军宫恐怕也早已覆灭。”文侯声音中的带着深深的担忧。
“破军宫覆灭之事我已经知晓,廉贞在当日便告诉我了,破军几日前便已丧命。”
文侯深吸一口冷气,果然如此。落云真的完了。
“叔父莫要担心,秦王乃孤之家眷,必不会对齐国下手。不必多虑。”齐王伸出手指在地图上随处勾勒,仿佛可以将这大片的土地留在股掌之间。
他喜欢这么做,喜欢可以随意摆弄这个地图任何地方的感觉,这便是权力的滋味啊。
文侯许久不做声,御书房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闷。
“吱……”轻轻的推门声打破了这瞬间的尴尬。
刘公公轻步而回,站在齐王身侧。
“老臣还是不相信秦武王的野心只在落云,希望王上可以明察,齐国千年基业,不能白白断送啊……”文侯长叹一声,无力辩解。只剩下余音绕梁而过。
“孤心中有数。叔父若无其他事,可以先回去了。”齐王冷哼一声甩开长袖不想再与文侯多言,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某个点,一动也不动。
文侯木讷起身,对着齐王背影长鞠一躬,在刘公公的恭送下,慢慢退楚御书房。
“这文侯仗着自己是前朝老臣的身份,越来越不把王上放在眼里了。”步伐声慢慢稀疏,刘公公阴测的声音在御书房蓦然响起。
齐王看着墙上的地图不再说话,眼睛眯成了两条窄缝,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的捏在一起,青筋暴露。
“义子的事情你怎么看?”齐王言语之中满是狐疑,猜忌之意,溢于言表。
“老臣以为,这到底是义子,还是亲生儿子还需要落实啊。文侯在朝中势力颇大。有深得军心。王上也是看他已无子嗣,才放心将军权交给他,我想文侯一定深知此理。借义子之名掩盖子嗣之实,也并非不可能之事。”刘公公低声回应。
齐王深吐一口闷气,不知是天潮还是气闷的原因,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这件事便交给你,一定要把事情查清楚。”齐王在地图上勾勒的右手在豫州两个字的上方停住。然后狠狠的咋了下去,硕大的御书房中想起了一阵脆响,久久不能平息。
左二擎着雨伞跟在文侯的身后,平日里即便是天大的事情问候的步伐依旧有条不紊,可是此时文侯的步子却乱了,说明这事情一定比天还大。
左二虽然站在御书房门口但是知微境的强者方圆百米的风吹草动都可以了然于胸,别说是一场只隔着一道门的对话。
女人误国,果真不假。
匆匆的文侯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对左二说道:“明天清晨,请廉贞到府上议事。”
“好。”左二只说一字后便不做声,继续跟在文侯身后。
各怀心事的文侯与左二当然不会在意此时的空中忽然有一道亮光闪动,在这的雨夜里,这道亮光如星星一般在空中一闪而过。然后急速消失。
齐王宫后的廉贞宫中的一位老者盘膝而坐,可不正是廉贞。在亮光一闪而过之迹默然的睁开了眼睛。面露疑惑。
他缓缓的站起身,望着大殿外的雨帘,陷入了沉思。然后无解的摇了摇头。
廉贞宫说叫宫,倒不如叫做书房,巨大的宫殿里除了一个木质的古老书架外,便是一个黑色的书案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一盏烛台在蓦大的书案上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廉贞看起来很老,但是,走起路来却如常人无异,甚至更加健硕。大大咧咧的坐在书案前,将未干的毛笔,再一次沾了一下浓厚的墨汁,在案子上的书籍上写道:“建康五年,墨庭弟子,入中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