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震
1937年4月,我和刘俊秀及一个14岁的小勤务员三人,刚从祁连山进到平川,就看到一张马匪军和国民党地方政府的布告,上面写道:凡发现“共产”人员,要一律捉拿,送交部队或地方政府,不捉、不送、不报者,以通匪论罪……据老百姓说,马家队伍及地方民团到处搜查红军失散人员,也见到被捉走了的红军。因此我们到平川后,只好白天蹲在僻静的地方,不能露面,到天黑后才能走进小村庄找老百姓,一面了解敌情,一面要些吃的,然后乘夜行走。这已成为我们行动的规律。
狐皮大衣换破棉袄
有一天,我们三人走到一片沙漠地带。这时天快亮了,不能再走了,就找到一个低凹的沙沟躺下睡觉。天亮后,发现有一个人向我们躲藏的地方走来,是个50岁左右、穿着很破的庄稼汉。他走到我们跟前,我们问他:“老乡,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他说:“我早上出来拾粪,走到沙漠边时,看到有三个人的脚印,心想,怎么会有人到这里来呢?所以来看看。你们好像是红军吧,前几天我就遇到过一个红军,他到我们村要饭,我给了他一些吃的东西。”
我们说:“我们是红军的失散人员,要回黄河以东找红军去,想了解一下马家队伍的情况。
”这个老乡说:“马步芳的部队在东南十几里的地方驻了一个骑兵连,还有本地的民团,常来这一带搜查红军失散人员。前些日子,捉走两名红军的伤兵。前几个月红军路过这里时,对老百姓可好啦!很和气,买东西按价付钱,找人带路还付工钱,所以没有人说红军不好。
”
我们觉得这人是个好老百姓,于是对他说:“我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现在又饿又渴,请你帮我们买点吃的东西,先给你一块银元。”他说:“我回去想办法,但要到天快黑才能来。”我们等到太阳西落后,这个老乡拎着一罐小米稀粥和几斤炒熟的黄豆来了,我们三个人非常高兴。因为好多日子没见到熟食了,吃了小米粥和黄豆,既充饥又解渴。我诚恳地对他说:“你帮了我们的大忙,十分感激你,没有别的东西送你,我想把我穿的这件狐皮大衣换你穿的棉袄,以表谢意。”老乡十分高兴地脱下他穿的破棉袄,换了我的狐皮大衣。他说:“很感谢你,我一辈子也没有穿过狐皮大衣,有了你们送的这件大衣,白天可以穿,夜晚还可以当被子,好极了。”
绝不能当俘虏
我们离开沙漠,走了好几天夜路,每到村庄,就找一个村边的独户人家,买点饭吃,打听敌情。有一天夜深时分,我们到了一个较大的村庄边上,叫开一家老百姓的门。一个中年男人打量了我们一番,问:“你们是干什么的?”我说:“我们是红军,想借你家的锅灶做点饭吃。”他答应了,叫出女当家帮我们做饭。我们将米袋子里仅有的一点小米面做了一顿面糊糊,三个人狼吞虎咽地吃了。
吃过饭后,我们拿出一块银元,求他卖给我们一些吃的。他说:“我家一点粮食也没有了,明天就没有米下锅,原来家里有点小米,前几天被马家队伍抢走了。你们红军是为老百姓谋利益的好军队,我家要有粮食,送一点给你们也是应当的。”我请求他到别的人家去买点,他爽快地答应了。不多久,他带回了一升小米。我们觉得一块银元只给一升小米太少了,求他去再要一点,老乡又返回去说好话,可是那户人不但不给添,反而把米要回去,将钱退了回来。我想:一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得饿肚子,无奈再求这位老乡跑一趟,一块银元买一升也行。老乡说:“我不能再去了,卖米的是个有钱人家,可能已看出我是帮红军买米的,你们赶快离开吧,时间长了恐怕会出事的!”
听了老乡这些话,我们正要走的时候,保长引了两个民团兵,拿着马刀闯进门来,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是‘共匪’吧!有没有枪?有没有银元?有就赶快交出来!”我和老刘同声说: “我们是红军的失散人员,没有枪,也没有钱。”他们一听既没有枪,也没有钱,就恼羞成怒。两个敌兵突然抓住刘俊秀和我的手,气势汹汹地说:“马家军有布告,凡见到共匪,就捉拿到马家队伍,不捉不送的要受罚。快跟我们走!”
我们说:“我们是红军,是抗日救国的,是为老百姓谋利益的。我们是回河东去找红军的,让我们走吧!”保长和两个敌兵齐声说:“不行,老老实实地跟我们走!”我们说:“要走就走,到了马家队伍里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杀了我们,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们想想:你们当了民团还不是受压迫,家里还不是受剥削吗?”因为这些家伙目光短浅,我们的宣传对他们不起作用,他们非要把我们送到马家军那里去领赏。
一出门,两个敌兵就把我和刘俊秀推到一起,勤务员乘机跑了。他们一前一后押着我们二人,保长大模大样地走在前面。我们决心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绝不能当俘虏。我和刘俊秀同志交换了眼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前面那个敌兵绊倒,接着老刘又把后面的敌兵打倒。保长见势不妙,拔腿跑掉了。我和老刘乘机夺路逃跑。两个敌兵大喊大叫:“来人呀,来人呀!捉拿共匪,捉拿共匪!”喊叫声传开后,村子里的老百姓也被惊动了。我和老刘跑出村庄,一直向东北方向飞跑。老刘比我跑得快,跑了两个小时后,我们俩就跑散了。
我很着急,一边跑一边放开大嗓门喊:“老刘,你在哪里?”但喊了一阵却没有回声。这时我想:这十多天来,我们从十几个同志变成五个同志,又由五个人减少到三个人,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想到这里,心里十分难过。一股冷风吹来,把我的思绪吹断了,我抬起头来看了看星光闪闪的夜空,对自己说,共产党员任何困难都能克服,我一定要排除万难,振作精神,坚决斗争到底,就是沿途讨饭,也要讨到陕北,找到党,找到红军。
东方已经露出一片银灰色,天快亮了。远远看到东边山坡上有一大片房子,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向着那个山边走去,快到一个小庙前,意外地碰到了刘俊秀同志,我高兴得蹦了起来,把他紧紧抱住,笑着说:“你真是个飞毛腿,一闪就不见了。”我们俩紧紧地握住手,一股暖流流过心房。我问老刘:“勤务员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会不会也往这个方向跑来呢?”他说:“这就很难说了!”我们很担心这个14岁的小鬼,找不到我们,他的困难会更多。
与敌逃兵在一起
我和老刘会合后,沿着一条小路走去,走了好几个小时,也没有见到一个老乡。这时又饥又渴,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就停下来休息。到了中午时候,突然有一个50多岁的老乡,赶着一头毛驴迎面走来,我和老刘迎上去搭话:“老乡,你到哪里去?”老乡说:“我回煤窑去!”他接着说:“听你们的口音,可能是红军,老君庙也有两位红军,前几天他们借了我的毛驴,我今天去把毛驴牵了回来。”我们又问:“他们有没有枪?庙里有多少和尚?
”他说:“两个红军有一条长枪,庙里没有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