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的郊区坐落着一座老旧的教堂,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新修的水泥路一直延伸到宽阔的国道上,少有车辆经过。水泥路两旁竖立着成排的杨树,看样子都是刚刚移种的,不远处零零散散的小楼里偶尔传出居民的说笑声。
这座教堂看上去经历了近百年的风霜,斑驳的墙壁上长满了爬山虎。春日里金色的阳光照在墙壁和植物的缝隙里,随着微风吹过,如同波浪般起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教堂迎来了今天第一位到访的信徒。一位神色慌张的年轻人快步走进教堂,“有人吗?”他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教堂里问道。声音一遍遍在大堂里回荡,渐渐又归入无声,年轻人用微微发抖的手指搓了搓衣角,吸了口气又要发问。“深呼吸,孩子。放松些,看到右转的入口了吗?我在这儿等你。”说话的人就在右边的房间里,这声音轻柔却又有力量,让人安心。年轻人稍稍平复了心情,又做了几次深呼吸,才缓步走入内室。
这是用木板隔成的房间,房间很小,仅仅能放下一张靠墙的桌子和一个板凳。木墙上开着密密麻麻的小孔,声音从木墙的另一边传来“孩子,请坐下吧!愿上帝保佑你。”神父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像是儒雅的中年人,又像睿智的老者,让人听不出说话人的年龄。
“我,我犯罪了,神父!”年轻人一开口,本来平复的情绪又一次激荡起来。
“别激动,孩子。我们都犯过罪,并且罪孽深重。但只要诚心向上帝忏悔,相信上帝会原谅我们的。”神父顿了顿,又问道:“那么,你犯了什么罪?”
“我说了你不会告诉别人吧?”年轻人的话里充满了紧张与戒心。
“当然不会,我的孩子。这里的事情只有上帝,以及你和我会听到”
“我…我杀人了”
……
短时间的沉默后,神父首先开口道:“孩子,你应该去的是警察局,而不是教堂,你知道吗?”
“你说过不会告诉别人的!”年轻人吼叫着,情绪十分不稳定。
“当然,我不会告发你的,但只有自首才能得到上帝的原谅”神父依然很平静。
“不,我没错!谁也不能怪我!”小小的忏悔室里充斥着暴躁与不安。
“你是希望上帝站在你这边吗?你可知道除了上帝,我们谁也没有剥夺其他人生命的权力。”
神父叹了口气又问道:“算了,那么说说看吧,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那人是谁?你又为什么要杀死那个人?”
“我杀了我父亲。不,那不是我父亲,那是……总之那不是我父亲,那是附身在我父亲身上的恶魔!我问他是谁,他告诉我父亲死了,他还拿着枪要杀我。我,我就绊倒了他,然后把他掐死了。”年轻人喘了口气,又接着说起来。
“我叫来了一个警察,他表面上稳住我,说相信我。但我知道他肯定是要叫人来抓我的,我就找机会跑了。我杀的真的不是我父亲!”
一口气说完这些,年轻人一下子虚脱了似的,靠在墙上低声的呜咽起来。
神父半响没有说话,内室里安静的能听到教堂上钟楼的滴答声,还有屋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忽然年轻人的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这静谧的气氛。他止住了哭声,拿出手机拆掉了电池。随后他站起身,对木墙的另一边说道:“对不起,神父。我实在不知道该向谁去诉说,也许连上帝都帮不了我吧。给你添麻烦了,我该走了。”
“等一等,孩子。”神父出声道。
“你要去哪?”
“不知道,但我一定要找到我父亲。虽然他可能真的已经……”
“你是如何断定他不是你父亲的?外表还是习惯?”神父打断了年轻人的话,略显轻快的问道。
“不,他和我父亲没有任何不同。包括生活习惯都挑不出毛病来,但他的确不是我父亲。”年轻人犹豫了下,又说道:“说了也许你不信,我从小就能感知到一些双眼看不到的事情,比如神父你现在手里正在把玩一把匕首,是吗?我父亲是公安部门的,有佩枪,但有哪个父亲会在面对自己儿子时总是不自觉的摸到手枪?除非是被魔鬼附身了!”
“有意思,哈,有意思。你坐下,和我好好说说这些。”神父的声音突然变了,这绝对是一个年轻人。
“你……”年轻人惊疑不定道。
“唰”的一声,木墙被拉开到一边,显出神父的样子来。大约二十六七岁的年纪,长着一张让人觉得看一眼后就能忘记的大众脸,鼻梁上驾着一副金属眼镜,嘴角带微笑,手里捏着一把合金匕首。匕首从拇指与食指间旋转到无名指与小指间,一瞬间又旋转回来,十分的灵活。
“没事儿,没事儿,你坐下嘛。和我聊聊看,说不定我能帮你呢?”看着年轻人慌乱的表情,神父安慰着,并且放下了匕首,双手交叉合十,放到桌上。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神父?”
“不不,孩子,我就是神父,而且还是罗马教会认可的正牌神父哦。”神父带着玩味的笑容说道:“要问我是谁吗?这不重要。呵呵,重要的是,也许我是除了上帝之外唯一有可能帮到你的人,说吧,你叫什么名字?父亲是干什么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异常?”
年轻人想了想,放弃了似的坐回凳子上,缓缓诉说起来。
“我叫杨乐,今年大三。我父亲叫杨淮,是市局的领导。我母亲在我小时候就过世了,但父亲因为我的缘故一直没有再娶。由于我家离学校挺近的,所以每天都回来住,陪陪我父亲。上周三的晚上我回来,就发现父亲突然不对劲了。虽然他一切如常,还是对我嘘寒问暖的。但我感知到他摸枪的次数太多了,以前他从不会这样的。昨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就试探性的问了句你是谁。他突然神情大变,并且瞬间掏出手枪来指着我,还说我父亲已经被他们杀掉了。我吓坏了,可他当时并没有立刻开枪,他让我转过身去。我趁他不注意一脚绊倒了他,然后就,就掐死了他……”
“我不想这样的,我并不想杀他,只是,只是……”
神父听完,用左手抬了抬镜框,思考了一阵,缓缓发问。
“杨乐,你的父亲可以确定死亡了。我相信你说的话,你是无罪的,我可以帮助你。但你要告诉我,最近市里会发生什么事儿吗?我是指和你父亲工作有关的事情。”
“我……父亲……”杨乐哽咽了下,略带思考后才回答道:“之前我父亲告诉过我,月底市里会从外地引进一批安保器材,然后下发到各个县里,我父亲会协助这些事情。他说那几天他都会不在家,让我早有个准备。没想到……”
“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虽然我知道他不是我父亲,但那就是我父亲啊!一样的身高和外表,我确实杀了他啊!这一切到底是……神父,这世上真的有恶魔或者恶鬼吗?”
“哦,恶魔?恶鬼?我想应该没有吧。即使有,它们也都是人类自身。”神父眯了眯眼睛说着。
“但你确实是无罪的。别怕,你杀的人是其他人假扮的。整容与化妆都能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但DNA是无法造假的,只要查查你父亲的DNA,一切都能真相大白。”
“让我感兴趣的是,被你杀掉的那人口中的‘他们’到底想利用你父亲的身份干些什么。”神父又重新拿起了匕首把玩,一边微微颔首,随即他笑了笑。
“呵呵,也许新来的客人会为我们解答一切。”
屋外传来了突兀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