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民间故事
郑振铎译述
古时有一个老人，他左颊上生了一个大瘤，起初还小，后来渐渐的变大，好像一个极大的桃子长在脸上，无论是吃饭或是喝茶，只要一吃东西就觉得痛。但是他是好人，虽然如此痛苦，他却并不说一句怨言或诉苦的话。
有一天，他到山上去砍柴。忽然黑云四布，大风拔树，接着大雨倾盆而下。他不能回家，只得找了一棵老树，树心是空的，躲在里边避雨。虽然外边雨下得极大，好像天要掉下来的样子，树洞中却是很干很暖，风吹不到，雨打不到。
他以前永远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大风雨。现在听见雨声如泛滥的急流一样，由天上潺潺而下，大风把老松树的树干吹得左右摇动，好像一棵小草，他心里觉得很害怕。
他以为在这里大风雨当中，山上只有他一个人在。但是不久，他忽然听见有好几个人的声音，由远而近。他们一边走，一边很快活的唱着谈着。他想道：“真奇怪了！在这种天气，难道还有人敢上山来？怎么他们不怕大风雨，反而很快活的唱着？”仔细听了一会，他们的声音不十分像平常人的声音，好像风在树上呼啸的声音。
他们拿着一根火把，火光非常的明亮，但是亮了一下，不久又灭了。亮的时候，全山上都可以看得见。老人在树洞中伸出头来，借着火光之力，看见他们身上长着大翼膀，嘴是尖的，同鸡的嘴一样，才知道他们就是雷神。
他们团坐在地上，当中生着火，快快活活的在那里唱着，谈着。他们的歌声非常好听。有时极优婉，如吹过树梢的微飑，又如微微的吹到春草上的东风一样；有时极雄壮，好像海洋中的大浪波，奔腾澎湃，起伏不定；有时低而清脆，好像小雨点落在残荷的叶上一样；有时漫长不断，欲绝而仍连，如山间的小溪，淙淙地流过碎石上面。
树枝被风吹得频频点头，好像是赞美他们的歌声。雨也停止了，似乎是恐怕它自己的宏大而浊乱的声音，会把他们的歌声弄混乱了。老人听得出神，再也不能安安静静的坐在树洞当中。他由洞中跳出，杂在他们当中，随着歌声，跳起舞来。这时，空气非常清净。树上的绿叶，与地上的青草经过雨水的扫刷，显得格外翠绿可爱。他好像树，好像花在风中一样，不停的跳舞。又好像河旁的柳树一样，他常常低头鞠躬。他们的歌声渐渐的变成温婉，变成微弱。到了后来，树叶都不摇动了，太阳也由云隙中照下，他们的歌声也停止了。老人也坐下休息。
雷神们对老人说道：“好老人，你舞跳得很好。下回能再为我们跳一回吗？你脸上的东西很好看，可以取下来给我们。我们用金子给你换。”于是他们把老人脸上长的大瘤取下来，拿了一块金子给他。他们飞上云端去，老人也回家了。
当他到家时，他妻子叫道：“喂，丈夫，你脸上的瘤哪里去了？”他告诉她在山中所遇见的事情，又把雷神给他的金子拿出来。他们都非常喜欢。从此，他们的生活渐渐的比以前好了。
有一个老人，住在这个老人旁边。他脸上也生了一个大瘤，颜色很红，好像一个大苹果。他听见雷神把他邻居脸上的瘤取去，又送给他许多钱的事，心里非常羡慕，也想去试一试。
有一天，他看天上布满黑云，立刻跑上山去，也躲在以前那个老人所躲的树洞中。他坐在那里等雷神来。
过了一会，大风雨来了。雨声极大，好像天河的水流溢到地上来。电光好像大蛇的舌头·样，时时在云端闪耀。这个老人心里非常害怕，身子索索的抖。
后来雷神来了。他们一眼看见了他，把他由树洞中拖出，叫他在他们面前跳舞。但是他见了他们的怪状，害怕得更利害，连站也站不稳，不要说跳舞了。
他们见他站在那里不动，身子只是抖，心里很生气，说道：“你怎么不会跳舞了。你今天来是不是来要回前回你给我们的桃子？”说着，他们就捉住老人，把以前那个老人取去的大瘤也按在他的脸上。
他们飞上云端去了。老人只得哭着回家。
可怜的老人！他不仅得不到钱，不仅没有把脸上的瘤去掉，并且反而加上一个大瘤了。大家都说，这是他贪心的报应。
录自《儿童世界》第2卷第8期（1922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