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巷弄，世纪城这一块将要拆迁，改建成天府新区的消息传了小半年，但市里的规划终究还是没有出来。
多少年的老巷弄了，路灯也不知道被谁给打烂了，天一暗，就黑得吓人，哪怕苏心在这里住了好些年，走进去也有些害怕。
到了家门口，看见家里有些昏暗的灯光，苏心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不过很快凝滞住，看见门上有些刺眼的红色油漆，心中一惊，连忙推开门走了进去。
听到推门声，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下子窜了出来，手里捏着一把尖刀，架势一板一眼，只是年纪太小，看起来就有些令人发笑，然后就让苏心觉得心里酸酸的，“宝儿，是我。”
“姑姑。”
苏宝儿高兴的叫了一声，丢了尖刀，扑进苏心怀里，一大一小相拥在夜色昏暗之中，偌大的房子，除了两人，已经一无所有。
家里明显被人闹过，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走了，苏心有些心力交瘁，也懒得收拾，下了面，和苏宝儿将就着吃了，哄了苏宝儿去睡觉，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不觉有些茫然，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第二天一早，苏心勉强在后半夜睡了一会儿，听见有响动，连忙警觉的爬起来，随手抓起放在床边的尖刀，蹑手蹑脚走出去，就看到苏宝儿搭着小凳子在灶台忙着做早餐。
苏心就忍不住捂住了脸，想哭又哭不出来，只能冲出去，一把抱住苏宝儿，“宝儿，以后姑姑做饭。你去练武，好不好。”
苏宝儿皱起小脸，乖巧的点点头，跳下来，走到院子里，一板一眼的练起了家传的拳法。
苏心有些手忙脚乱的下了面，爱怜的擦了擦苏宝儿小脸上的汗水，看见苏宝儿将一碗白面吃得津津有味，就更觉得心酸。
“姑姑不哭，以后宝儿保护你。”
苏宝儿看见苏心落泪，连忙稚声稚气的说道。
小丫头才八岁，但却已经承受了许多成年人都难以承受的变故，看着苏宝儿坚定的目光，苏心就收拾好情绪，送苏宝儿去上了学，才深吸一口气，开始着手处理眼前的棘手事情。
老五拿着拜帖，来到苏家的时候，苏心已经出了门。
看见苏家门口被泼了的红油漆，老五不觉皱起眉头，反复看了眼地址，又掏出手机，打了电话再次询问，确定是这里没错后，敲了敲门，没有人应。
正准备找人问问，就看到一个年轻人一脸愤怒的冲了上来，“你们这些龟儿子，还敢来，给我滚。”
说话间，来人一拳就向着老五打了过来。
老五不是良善之辈，十年前也是活跃在阿富汗战场的强人，被当时带着杨英雄游历的杨老爷子救了，这才改换门庭，入了杨家。
杨英雄没有将老五当外人，所以老五也清楚杨家与苏家的关系。
杨老爷子年少时候与苏家小姐有婚约，后来杨老爷子犯了大事，牵连之下，本来在佛山声望不错的苏家也只能黯然逃难到了蜀都。
后来杨老爷子娶了宋家小姐，一生铁马金戈，后半生更是没有再踏足华夏一步，与苏家断了联系，但老五清楚，杨老爷子其实对苏家有愧，曾经多次派人来寻找苏家，想要补偿。
可惜都被苏家拒绝了。
这一次，杨英雄前来蜀都，一是想替杨老爷子和苏家缓和关系，二来是也是想看看同为武道世家的苏家之中可还有武道传承留下，能与他一战。
老五知道杨英雄的心思，今日按着传统来送拜帖，没见到人也就罢了，还目睹了苏家的衰败，心中就有些不爽，担心杨英雄的心思落了空。
此刻又莫名其妙被人攻击，当下直接就发了火，侧身一让，一脚就踹了过去。
那个年轻人似乎练过些把式，有些章法，但哪里比得上老五从战场上磨练出来，又得到过杨英雄指点的战力，三两下就被打趴下，不过嘴巴极硬，还是不停对着老五破口大骂，言语中对苏家的近况愤愤不平。
老五皱了眉，知道或许是个误会，当下也不再与那人纠缠，转身就走，重新找人打听了一下苏家的近况，才赶回了酒店。
“少爷，苏家没人。另外，我打听到一些消息。”
杨英雄刚刚结束了每日的早课，听完老五的话，皱了皱眉，“带我去看看。”
老五点点头，借了酒店的车，载着杨英雄又去了一趟世纪城。
到了苏家，看见大门紧闭，门上有没被弄掉的鲜红油漆，歪歪扭扭写着欠债还钱几个字，杨英雄就轻叹一声，伸出手，按住门上的铁锁，轻轻用力，手指粗细的钢筋应声而断。
推开门，杨英雄踏步走了进去，房子挺大，有一个庭院，应该是个练武场，摆着几块石墩，然后就没有了。
“这里应该有个木人架。”
杨英雄指了指庭院一处，摇摇头，继续往前，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推开了房门，看见空空荡荡，似乎连桌椅都被搬走的客厅，抬起头，仔细看墙上有些歪斜的牌匾。
字迹清古俊逸，笔走龙蛇，写着积善之家四字，不是什么名家手笔，否则怕也留不下来。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杨英雄轻声说着，摇摇头，“我辈习武之人，又哪里做得了积善之家。”
武虽止戈，但终究是杀伐之术，想要积善，不过是痴心妄想。就算杨老爷子一生俯仰无愧，捍卫家国，但也不敢说自己手中没有冤魂。
习武之人想着积善，落败似乎也就有了可能。
老五找了张凳子，让杨英雄坐下，杨英雄点点头，对老五道：“本还想华夏之中，当有武道传承，但如今看来，武道衰败，已经无可挽回了。”
老五有些不解，就听杨英雄轻声道：“太平盛世，好一个太平盛世。”
老五恍然大悟，明白了杨英雄的意思，穷文富武，乱世练武，因为武力可以聚财。但太平盛世，专注练武，却是只能破败，因为武力非但聚不了财，反而会引来祸事。
何况现在的世道，科技昌明，以往还有山野练武之辈，但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山野之地。
当习武之人，要为一斗米折腰时候，杨英雄就知道武道衰微，已是大势，如果千年药材没有枯竭，或许还能勉强维持住颓势。
但现在千年药材枯竭，武道就真的没落了，别说不会再有如他这样武道筑基，成就真气，踏破天人之变的武道宗师，怕是连打熬筋骨的武道都不会有多少人去修行了。
“我，不甘心啊。”
杨英雄轻轻吐出四字，闭上眼，不再说话。
老五保持沉默，有些担心的看着杨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