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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临危受命

轩辕老人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目光倏然哀伤不能自禁地抬头望着今夜的冷月。月色轻柔,纤寒明亮,宛如古老海底的夜明珠,正散发这璀璨的光,铮亮却并不刺目。

沉吟许久,老人终是伤感地叹了口气,继而目光复杂地自言自语缅怀低诉着:“这卷玉册,是一卷足以堪称天下间第一玄奥神秘的修炼功法,我因思念伊人哀绝,故为其取名【姻缘玉册】。它——它是这个世间那个心地最为温柔善良单纯殇情女孩子百年前痴傻送给自己心上人的信物,那个女孩子说有朝一日,她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能踏着五彩斑斓的九天仙云,带着这卷象征他们彼此相爱矢志不渝的定情信物,前来亲手为自己披上梭织鸳鸯戏水仙纹的凤冠霞衣迎娶自己,翘首以盼,望眼欲穿——————”

木灵轩听的入神,当即盘腿而坐,脏兮兮却如玉的小手连托着腮帮,饶有兴致地期待接下来的故事。

风起阑珊,相思绵绵。

如此,月夜花香,一老一少二人相对而坐,尽吐肺腑心事。静谧悠然的画面,自然安详,万物无声,俨然已是化身这片孑然茫茫天地中最美的风景。

【滴】【滴】【滴】——————

泪水,情不自禁滑落木灵轩稚嫩清秀的脸庞,幽现两道泪痕。听完老人的故事,不知为何,他竟难以掩控般地泪流满面,心生羡慕、惋惜、失落、绝望等诸多孩童本不该有的情愫。

也许是被神女的执着痴情所打动,木灵轩挥袖拭泪,喃喃吟泣:“世上竟有这般让人恋执成痴的痴情女子,我想她一定是对前辈十分欢喜要紧的很,否则,何以她的大恶人父亲那般迫她,宁肯香消玉损,她也决计不愿以感情欺骗前辈手中的这卷玉册?”

缅怀往昔追忆的过程中,轩辕老人若有深意地将六界纷争之事掩口不提,只虚拟以人间界一处世外之地部落纷争作为代替。如此做法,当真不愿泄露天机,徒惹凡人洞悉知晓人间界【人道】之外,果真尚有【天道】可寻可觅,以至于逆天修仙,酿成人间界想要成为第七界而必要付出牺牲的浩劫。

“也许是吧!”轩辕老人露出痛苦神色,情绪愁怨般叹气道:“但我更宁愿她听从那恶人父亲的话语骗了我,至少如此,她便大抵不会因此而芳华枯谢、红颜秀逝了吧!”

宛然动情,一滴水泪,蓦然自干枯的眼眶思念流出。轩辕老人知道,这将是自己今生所能流下的最后一滴泪。

因为,当东海旭日初升,朝霞袭满天际的绚烂刹那,即是自己仙王寿尽之时。

遥远的天边已经渐渐泛起鱼白肚,似一道惊芒,劈开天地,浑然天成。

眼光复杂地看了看眼前端坐自然的清秀少年,轩辕老人似乎已经做好了什么决定。但见他深邃虚无的目光中,再次闪烁出之前那抹被刻意隐下激动悸奋的光芒,语气深沉韵然道:“我这一生,自十八岁起,便驰骋四海,纵横天下。所经之处之人,莫不苍穹变色,风起雷动。此刻回望,倒也算是名震寰宇风光无限了。如此成就,本该差强人意,再也无欲无求,不该再奢望其他。然而,临死之际,此刻心中却仍有三件事抱憾终身,未曾圆满。”

说话间,轩辕老人看向木灵轩的目光更加火热,更加跃跃欲试。

似有发觉,木灵轩天生聪颖,一点即悟,知晓老人接下来的话必然是与自己有关,于是猜测道:“方才前辈话中提及今生抱憾三件事,我猜其中一件,便是梦瑶姐姐。”

轩辕老人颔首点头,显然极喜清秀少年的聪颖天资,能说中自己心事,满意微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至于第二件事,我猜应当是与前辈手中拿着的这卷【姻缘玉册】有关。前辈一生悟道,穷毕有生之年而不得,方才一瞬虽有所获,堪破瓶颈,但仍旧尚未穷极【天道】的最终神秘玄奥,故而料想此为其二。”木灵轩信心满满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闻言,轩辕老人登时眼前一亮,光芒更加炽烈,暗自称好。原本以为方才自己顿悟【生死之道】禅机时的失态不会被其发觉,却不想眼前少年竟是这般心细质兰,洞察力判断力敏锐至极,可堪天生道心。

微笑而坐,轩辕颔首再次示意。

见到轩辕老人的再次暗示,木灵轩十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捉襟见肘为难道:“前辈,你当真是要考我的智力吗?方才两件事都是我从前辈给我讲的故事中推测出来的。至于第三件事,根本无据可寻,小子又不愿意胡乱猜测。故而绞尽脑汁,却也是无论如何都猜不出来。”

“哈哈——————,小兄弟快言快语,直言不讳,心中不知之事,口上便如实说来,可谓是丝毫不矫作虚情。好!好!好!”

一连道出三个【好】字,直到此刻,轩辕老人知道所托非人,必将是眼前这个不同寻常人中龙凤的清秀少年。

轩辕老人快意人生,豪气干云道:“其实第三件事亦是包含故事之中,只是你一心将注意力集中在梦瑶身上,故而不曾留心他处。小兄弟,细心想想我与你讲述自己所生活部族内部****之事,答案就在其中。”

“难道——难道——————”

木灵轩倏然恍然大悟地拍上自己的后脑勺,若有所悟欢喜道:“唉呀,是了,定是为了那族长后裔家眷的安危着想。我怎会如此笨拙,竟没有想到这点,呵呵——————”

笑意点点,少年露出两排整齐白亮好看的牙齿,雀跃之情,油然出现在稚嫩清秀的脸上。

轩辕老人随之一笑,心事牵挂忧愁叹道:“小兄弟果真聪颖,一点就通。不错,女湘后人安危,确是如今我心中最大亦是最放不下的心事。我若在时,宵小之徒自然不肯造次,可如今我西去在即,只怕再也有心无力。唉——————”

感受着老人的悲悯情怀,木灵轩心中顿时被激起万丈豪情的侠义心肠,热血澎湃道:“若是前辈相信小子,但请一切放心,只要我木灵轩活在这神州一日,便一定护佑前辈恩人女湘后人安危一日,愿倾尽绵薄之力,以遂圆前辈憾事。”

刚刚说完,木灵轩旋即发现不妥,自己仅仅只是个山村野童,又一无所长,自身温饱尚未兼顾完全,又如何去保护一家一族的安危呢?

一念到此,刚刚升起的万丈豪情,顿时宛被冷水浇灭了一半,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简直无地自容。

轩辕老人却被他的突然举动惊了思绪,看着少年,心中暗道:“天资聪颖,心地善良,悟力毅力又都是上佳之选,最为难能可贵的是有一副浩然正气自然洒脱的侠义心肠。如此根骨,但愿能代朕一窥【天道】之玄秘极限”

收定心思,轩辕老人慈祥地望向木灵轩,少年身上一切的一切,不都正是彷如当年十八岁一战扬名天下前的自己吗?

“天无痕,地无踪,茫茫天地寰宇,唯【情】字造化一切因缘。故而【情之道】,即【人之道】、【天之道】、【混沌阴阳五行之常道】。是以顿悟【道谛】,入无情之境而灭有情之欲,亦或御有情之欲而破无情之境,二者修炼之法看似南辕北辙,对立相克,实则却是殊途同归,阴阳相生,均可上达【天道】之极致。有情,亦或无情?如何择选历经,就留与有缘人自己参悟吧!哈哈——————”

笑声中充满了豪迈,亦充满了无奈;饱含了浩然坦荡,却亦包含了欢苦沧桑。

手掌慈祥地抚摸着木灵轩脑袋,轩辕老人身上气势陡然变化,仙气似洪水翻滚般冲荡星河,这一刻,即便天上的星辰皓月灼华寒辉,相较之下,却也不免当场暗淡无光,失色难媲。

【嗡】【嗡】【嗡】——————

木灵轩大脑轰然炸开,如五雷轰顶,他甚至还没有反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股精纯的仙元真灵,便立即顺着老人光滑白皙的手掌涌透进来。

仙元自头顶天池处涌入,形成一股灼热的清流,不过眨眼功夫,就快速冲击木灵轩周身经脉中百汇、中枢、璇玑、上阳、大关、阴阙、少阿等十八处最为重要修炼玄关,摧毁拉朽,宛如奔腾江河东入沧海,顺流无畅,一气呵成。

十八处玄关一经打通,仙元力又顷刻生出万千变化,时而奔腾如洪,时而涓涓似流,如此衍变数次,才形成一个循环路线,最终得以成功为少年铸下道基。

仙元力循环不息,十八处最主要玄关以外的经脉穴位,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亦先后被老人一一打通。

盏茶功夫消逝,当老人打通木灵轩体内最后一处第三万六千九百一十个穴道时,雄浑的仙元力旋即自动游走他的全身上下,过鹊桥、走泥丸,途径奇经八脉,先后注入头顶天灵处气海、胸口心灵处气海,并最终全部纳入小腹下方丹田处气海。

手掌移开,轩辕老人先前手中青光氤氲缭绕的天书【姻缘玉册】已彻底融入木灵轩的体内。仙元力渐渐消散,片息不到,最后一丝也终于消失殆尽。

调息吐纳,真气运转。

大周天行功完毕,木灵轩沉沉地睁开眼睛,睁眼的一瞬间,一缕惊人心悸的神光,倏然遥自他那灵气氤氲点漆如墨的眼眸中射出,渊临岳峙,英气逼人。

张口吐出一口缭绕有如实质的白气,木灵轩周身舒泰,精神更胜往日百倍,惊讶之下,忙是感激道:“轩辕前辈——————”

“木灵轩小兄弟,就在刚刚,我已帮你打通了全身上下所有的经脉穴位,若是日后你有兴趣钻研武学,修炼之中,真气会自动游走你的任督二脉,奇经八脉亦会循环往复,如奔腾天马行空,自由无羁,当事半功倍。”

轩辕老人依旧慈祥地看着他,只是原本惨白的脸色,竟开始变的比正常人更加红润起来。

木灵轩见状,不由得心头一震,如遭雷击,踉跄中似要跌倒。强忍着泪水流下的冲动,他知道对方这是回光返照生机流逝的征兆。

轩辕老人继续慈祥笑道:“可惜我的本源之力以你凡人血肉之躯根本无法承受,故是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助你打通全身经脉。虽然小兄弟你目前道基已铸,但体内却无一丝一毫真气可用,若真想笃志于武学求仙问道,还需自己好生毅力修炼,耕耘一分,受用一分。如是如此,自当不用再妄自菲薄,而有力肩负起为轩辕保护故友后人的职责。

交待至此,轩辕老人又百般严肃叮嘱【姻缘玉册】的秘密决不可泄露半分,否则匹夫无罪,怀玉有罪,将招惹杀身之祸。

听到这里,木灵轩哪里还不知道老人传功临危受命之意,当即【噔】地一声跪下地来,叩拜三首,口中朗声叫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轩辕老人没有应声,只是笑吟吟地盯着眼前这个让他心喜的少年。许久,才听他用着欢喜的声音道:“这三拜大礼我受下了,只是那一声师父,却免了吧。”

木灵轩露出个郁郁不解的表情,不知所措。

【哈哈——————】

轩辕老人哈哈大笑道:“回首苍穹风起云涌处,一生一世,轩辕虽是拥有过一切,却从未拥有过知己朋友。既是上天让我于此刻遇见了你,便是这一瞬的缘分,如若不嫌弃,木小兄弟便将朕引为忘年莫逆之交吧!”

朕?

木灵轩心中疑惑,但更多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故而只是微顿一下,便释怀天性不羁道:“人生在世,知己难求,能得垂轩辕老哥的亲睐,木灵轩一世铭记在心。”

性情洒脱坦率,当真颇有一副仙风道骨的气质。

凝目微笑,颔首点头,轩辕老人如虚空一般清澈的目光直视天苍,负手而立。冷风吹飞衣衫,猎猎作响,天际处旭日头角崭露,扶摇而出。

“尘缘事,随风散,何以再执着?”

鱼白肚的天色完全转为赤彤,红日神光的劲射下,轩辕老人的身形倒影被拉的冗长悲怆,盖世孤傲。

盯着身前这道雄伟英姿的背影,木灵轩心头一沉,似有所觉,连忙百感交集地唤了声【前辈】。

回音跌荡,响遍整片松林花海,瑶飘许久,却终是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滴】【滴】【滴】

泪水滑落脸庞,无垠的苍穹之上,最后一抹夜空流星,也终于在金光的普照下彻底灼烈成烟,悲壮坠下。

【前辈——————】

抽泣呜咽中擦拭泪痕,木灵轩双膝【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任凭如何掩去泪水,心中悲伤之情都情不自禁油然而生。他尝试擦拭了数次,可每一次却都流出更多泪来。

【咚】【咚】【咚】

对着轩辕老人依旧挺拔孤傲的背影叩拜三首,木灵轩噙着泪水,俊目模糊,恍若遭遇石破天惊的伤感哀事,悲从心生。

“轩辕老哥,木灵轩定然不辜负你的期望,有生之年,一定早日寻到那处叫做昆仑山瑶池天帝宫的部落之地,倾尽全力为你庇佑女湘后人的安危繁衍,圆满心愿。”

肃然起身,木灵轩强迫掩住泪水横流,环目北望,坚定道:“常听过往路人们谈起,距离此地北向三百里外有座奇骏陡峭的仙山,千丈山巅的顶峰,传说孕育着一株可使世间人起死回生的仙草,叫做绛珠仙草。前辈,莫逆之交情谊深厚,无论如何艰难险阻,我都要将它为你取来,招魂回魄。”

信念已定,木灵轩收拾起悲伤的心情,恭敬用心地想要率先安置好轩辕老人的仙身,再起行程。

然而,就在此时,奇怪的一幕发生了。无论他如何努力设法,却都始终不能进入轩辕老人仙逝仙身的三步之内。仿佛那里的空间,早已自成一方天地,与世隔绝。

一连数次,均是失败。

“前辈,倘若此次我不能如愿以偿带回那颗绛珠仙草,救你起死回生。届时,小子将会想尽一切办法,必然为你入土为安,魂归天府。”无奈之下,木灵轩只得暂且先放弃安置的念头。

再次朝着仙身雄伟的背影叩头三首,他低吟默念了一遍轩辕老人羽化前的那句话。

【尘缘事,随风散,何以再执着?】

语气低沉感伤,心迹通明。留恋不舍地环视着眼前这片生活了许多年的松林花海,木灵轩忍痛挥袖,长啸一声,终是大步流星地朝着林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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