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路边,就曾听见过这声音,就曾看见过一个穿着湖蓝色衣服的身影——
就因为是这个声音的影响,云袅袅的脑子瞬间中毒了,瞬间冰冻了,然后她就下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决定——
现在又听见那个声音,云袅袅的脑子再度变成了一张白花花的废纸,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她僵直地想要转过身子,但是两只脚却是有些不听使唤。
时间很短暂,也许只有一瞬。云袅袅回转过身子,她努力抚抚自己的脸,想要使自己僵硬的笑容柔和起来。可是手触到脸颊才想起来,自己脸上绑了一层厚厚的布片,这笑容再好看人家也看不见。
……然后她赶紧捂着脸,脸上捆绑着层层布片的样子一定很难看……随即很徒然地将手给松开,不管自己捂脸不捂脸,人家都已经看见了。
但是这思想也只有一瞬,云袅袅随即想起,自己脸上蒙着层层的布片,虽然很丑但是人家不认识自己。这真的是极大的幸运!
很快地,云袅袅就找到了自己的自信。她转身,努力在眼神里荡漾出一丝儿笑意来:“这位……公公,您方才说什么,我却是没有听懂……”
然后,云袅袅看见了那少年。高踞在树上的少年。
少年就坐在云袅袅的头顶上,也不知他无声无息地到底偷窥了多久。一身浅紫色的衣衫,两只脚丫晃晃荡荡。对上云袅袅的目光,他轻飘飘地跳下来。
少年眉目分明,肤色非常白皙,五官也算不上如何出色,但是嘴角的笑容,却使整个人显得生机勃勃,明朗得就像是春天的阳光。只是那笑容虽然灿烂,云袅袅却是很明显地感觉到藏在嘴角的一丝玩味的戏谑;那眼睛的笑意里,很明显地藏着一根针,云袅袅不自觉地感到有些生气,但是口干舌燥发不出声音来。
少年就站在云袅袅的面前,春日那温和而明朗的阳光透过新绽的绿叶落下来,在他明亮而狡黠的脸上落下一些斑驳的影子。微风拂过,树影微微摇晃,少年的面影也有些迷离。
云袅袅一向不以为自己是花痴,但是在那一瞬间,云袅袅知道自己的表现就很花痴。一颗心儿就像是一片秋天落下的树叶,飘浮着,打着旋儿,好长时间找不到一个着落的地儿。
心终于轻飘飘地着地了,云袅袅又找到了自己。她很轻松地笑起来:“这位公公,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告诉你什么事儿?”
“公公?”少年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迷惘,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前俯后仰,“对对对,我是公公……你怎么知道我是公公?我们好像不认识?”
“你当我是傻蛋呢,这个皇宫中的男人,除了皇帝陛下之外其他的都是公公!你又不是皇帝陛下,你当然是公公!”云袅袅骄傲地宣布自己强悍的逻辑,又教训起少年来:“我虽然是新进宫的,却也知道,宫中的宫女公公,衣服都是有特定的样式的,除非是主子赏赐的衣服才能随便穿。你穿成这个样子,也不怕主管公公生气?”
少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歪着脑袋看着云袅袅,努力调整自己脸上的表情,催问:“告诉我,你到底是怎样将那个粗嬷嬷的裙子割破的?你的刀子藏在哪儿?”
云袅袅也偏着脑袋笑起来:“这位公公,您弄错了吧?方才桂嬷嬷都问过我了,我根本没有动手的时间啊,我受罚的,两只手举着石头……”一边说话,一边晃动着自己的双手,声音略略带着一点委屈,“怎么连你一个陌生人,也怀疑我起来……”
“我看见了。”少年轻笑起来,说道,“我看见了……”
“你看见了?!”云袅袅像是被踩到尾巴一般,叫起来,“这位公公,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您看见什么了?您站在哪里看到了?您可知道您不负责任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可能将我置于死地?我与您近日无怨远日无仇,您可不能红口白牙地胡赖我做坏事,我才进宫我的名誉非常重要……”
“好啊,我没看见。我没看见你偷偷地掏出刀子,也没有看见你偷偷地在那个粗嬷嬷的裙子上划了两下——我更没看见你飞快地将刀子藏起来——我一直在奇怪,你到底将刀子藏在哪里?”
云袅袅脸色苍白,跺脚说道:“你怎么胡说八道!”但是她忘了一件事。
她刚刚跪了一个半时辰。肌肉僵硬气血不畅,关节还不灵活,这么一跺脚,身子就一个晃荡,往那少年扑过去。
那少年见云袅袅扑过来,下意识地就要后退。但是看着云袅袅脸上那厚厚的布片,手又硬生生地停住。
云袅袅就扑在少年的怀里。
少年的身子带着皂荚树叶的清香,略略带了一丝少年特有的青涩味道;少年的胸脯非常坚硬,硌得云袅袅受伤的脸颊隐隐有些疼痛。
云袅袅的身子往下滑,那少年下意识地伸手将云袅袅搂住。少女那特有的体香,也钻进了少年的鼻孔,让少年那孤僻已久的一颗心,竟然有些莫名地慌乱起来。
少年的身子,是僵直的坚硬,少女的身子,是无力的柔软。当柔软碰到了坚硬,两人的身子就无比地契合,契合出了一种极优美的弧线来。
少女的身子定格了,少年的身子也定格了。片刻之后,云袅袅才想要挣扎,要挣脱,要尖叫——她被男人抱了!
可是她还没有叫出声音来,少年的手就非常迅捷地捂着云袅袅的嘴巴,柔和地说道:“不要叫。”
云袅袅脸上的表情就定格在那里。
少年又说道:“我看见了,但是我坚决不说。我不喜欢那个凶巴巴的粗嬷嬷,她出丑我很高兴,我不说。”
云袅袅的表情继续定格,然后……松弛下来,眉毛弯弯地笑起来,说道:“你没看见,你也不能说。”揉揉酸痛的膝盖,说道,“不管怎样,先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少年失笑起来:“拉钩上吊?”伸出手指,与云袅袅的小手指勾在一起。
云袅袅的手指修长,但是有许多细小的伤疤,还有老茧;少年的手指稍稍粗短一些,但是非常光洁。两人的手指碰在一起,云袅袅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似乎是——担心自己手上的粗糙将少年给触痛了。
拉钩完毕,少年歪着脑袋看着云袅袅,说道:“我还是很奇怪,你的刀子到底藏在哪里?”
云袅袅噘着嘴巴,说道:“我没刀子,也没有割人家的裙子。”伸出手来。那少年也伸出手,两人拉钩;完毕之后,小年又贼忒兮兮地笑道:“你不告诉我你将刀子藏在哪里,我就与她们说,给你来一个全身大搜索。”
云袅袅的手就僵在那里,片刻之后才气恼起来,说道:“你刚才还说,你保证不说!”
那少年理直气壮:“我保证不告诉她们是你割了那个粗嬷嬷的裙子,我只要她们搜搜你的身子。这与之前的拉钩完全不搭边……”
云袅袅气得发抖:“你无耻,你无赖,你真的很无聊,你欺负我一个小宫女你不是男人……”
云袅袅的脸皮够厚,但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还有一山高,面前这个少年,脸皮厚度令云袅袅叹为观止:“你都说我是太监我怎么还会是男人?唉,其实我也不一定要将这事儿告诉那些个嬷嬷的,只要你告诉我你将刀子藏在哪里……”
少年的笑容温润如玉,但是少年那略带笑意的眼神就像是一根针,毫不客气地将云袅袅那颗七窍玲珑心刺了一个透心凉。
云袅袅手足无措,声音里简直带了哭腔:“你欺负我,我明明没有做坏事,你却欺负我……”也许是因为饥饿的缘故,说着话,身子软软地就倒了下来。似乎试图扶着树,但是没有抓着,人却是倒在了少年的身上。
少年吓了一大跳,说道:“喂喂喂,你要寻死觅活的,别赖账……”
云袅袅软绵绵地挂在少年的身上,没有半分力气,声音里带着哭腔:“快点将我推开……你不能占我便宜!”
“就你这么个搓衣板也似的身材,我占你便宜?”少年不屑地扁扁嘴,“再说了,我是公公!我是公公,你怕什么怕?”
云袅袅终于有了力气,当下一把推开少年,手插在口袋里,身子往后退了一步,靠着树站着,说道:“那好,你快走吧,别给我惹麻烦……”
却不想被那少年一把抓住,笑着喝道:“将玉佩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