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如同天上的神位,同属天地业位。上天给你的业位,接了容易,但是想要卸掉就难了,除非功德圆满,成就神位,或者找到继承者。柳小舒已经从她姑姑的手中继承了守夜人的身份,即便是现在我将她点醒也没用,她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就注定没法回头。
听了我的话,她陷入沉思中,一阵沉默。
我笑了笑,无可奈何,我无法撼动命运。
我带着她,来到城中最高的那座建筑的楼顶。这里很高,但是却没法高过头顶的天。
我在楼顶坐下,对着柳小舒说道:“我的人生已经可以预料,每天晚上我都会站在城中最高的建筑上,守护着这座县城,流血牺牲,却没有报酬。没有人知道我付出多少,牺牲多少,为他们做过什么。看到我生活潦倒,他们会嘲笑我的无能。深藏功与名,被人误解,多伟大,多无私,多可歌可泣。但从此我就只属于黑夜,必须放弃学业,没有工作,没有人支持。如果有一天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也不能说出口,只能看着她被别人追求,嫁给别人,而我只能潦倒一生。英雄无名,代价是牺牲自己的人生。我是个孤儿,没有亲人。你却不同,你有我没有的一切,要比我放弃牺牲的更多。身为守夜人,守护着脚下的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们,却没法对自己的亲人说出口,要背负着他们的误解,受尽他们的指责,哪怕是你的父母都站在你的对立面。那个时候,你敢说你不会后悔?”
柳小舒垂着头,坐在我旁边,语气充满着无奈的说道:“我不做守夜人,总有人要做的,总会有人会为此牺牲的。你不也接受了守夜人这个职业吗?而且比我还早许多,也许这个职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是你太悲观了。你能为我着想,给我说这么多,做这么多,我已经很开心了。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对我好,为我考虑的,所以这些天你对我粗鲁无礼的行为,我都原谅了。”说着她抬头看着我,露出一律笑意。可是那笑,无论怎么看起来,都显得凄迷。
笑容本应该是传递愉悦的心情的,但她此刻的笑,却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包含在里面。
“我是逼不得已,是为了偿还人情,不然谁会接受这种职业。”我说道。
“你有你的理由,我也有我的理由。不管是逼不得已,还是心甘情愿,都有不得不为的理由。”她说道。
“毕竟是班长,说起话来都一套一套的,让人没法反驳。”我有些无奈的说道。
她已经是守夜人了,就算是我说服了她又有什么用呢?何况我没法说服她。
她看着我,笑了笑。
我有些疲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虽然昨晚守夜的时候,我偷了懒,在这座楼的楼顶睡了几个小时,但毕竟没有正儿八经的好好休息,精神状态一直不佳。
“不行了,我要睡会儿了。”我直挺挺躺在楼顶,闭上了眼睛。
我没想到,她也伸了个懒腰,然后学着我的样子,躺在了我旁边。
想想也是,昨晚她也在守夜,大早上趴在教室里睡觉,才刚睡着,就被我搅醒,不打瞌睡才怪。
我是决定休学了,无所谓了。却没想到她跟着我逃学也就算了,还在这座楼的楼顶睡起觉了。
也许她已经想通,作为一个守夜人,学业迟早要放弃。或许她只是感觉到累了,没有去想那么多,忘记了这还是上课时间。
迷迷糊糊中,我睡到了中午。我是被肚子的饥饿感,和强烈的阳光给刺激醒的。醒来的时候,柳小舒还在睡觉。她侧躺着,身体蜷缩,双手抱着头。
她确实是累坏了,身心俱疲,一时半会儿还没法醒来。
我偷偷溜走吃了顿饱饭,回来的时候看到阳光正烈,又跑去买了把折叠伞。
回到楼上,她还在睡觉,我把折叠伞打开,支在她身旁,帮她遮住头顶上的阳光,尽量不让毒辣的阳光打搅了她的好觉。
楼顶上就我们两个人,她在睡觉,没有人陪我说话。长久以来,守夜的时候我习惯了一个人,也没有觉得无聊。
又过了段时间,我看了看手腕的电子表,下午一点多。
本来这个时候阳气是一天最盛的时候,也许是物极必反的原因,我们这里相传,这个时间是最容易闹鬼的时候。
那是都是老一辈的说法,现在的年轻人大多都不相信这种传言,更不相信世间真有鬼怪的存在。
不过我可以证明,这个时间确实是鬼怪闹得比较凶的时候。
而且能在阳气最盛的时候出现的都是厉鬼,很不好对付。
不过这段时间厉鬼出游却很少伤人性命,因此守日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冒险去与厉鬼周旋。
成为守夜人后,这个时间点我都是在睡梦中度过的,厉鬼出游却不伤人的场面我是没有见过的。
也许我这段时间运气真是背到了极点,本来是在阳光最烈的时候,我却感觉到一股股寒意直达心间,席卷心神。
经常与鬼怪打交道,对于这种寒意,我再清楚不过,这是鬼出现的时候身上散发出的阴气。
我赶紧使用了清目术,但是没有效果,什么都看不到。
午间出游的果然是厉鬼,怪不得那些守日人都不愿意招惹。
不过我的运气显然没有那些守日人的运气好,我不招惹它们,它们却偏要招惹我。
清目术没用,我只好开天眼。
一般对付鬼的时候,我都不会开天眼的,因为这消耗太大了,我一天使用的次数和时间有限。
天眼是与生俱来的,先天而成,但是因为后天蒙尘,才渐渐消失。只有婴儿的时候,才能天眼常驻。后来天灵盖闭合,人的先天灵慧被隔绝,天眼也被遮住。后天要开天眼,只能使秘法冲开天灵。后遗症是在使用之后,会有一段时间头痛欲裂。
后天有人出现意外,像是出车祸,受到重击,生大病,也可能无意中冲开天灵。那段时间就会看到鬼影重重,有的会被活活吓死,有的被活活折磨到精神失常住进精神病院,有的怎么解释都没人相信,最后只能缄默不言,默默承受。
我用秘法开了天眼的瞬间就被吓了一跳。
一个小孩模样的小家伙,就漂浮在我面前,与我面对面,我们两个人的脸就相隔半尺。
这是个小男孩模样的小家伙,实在是长得恶趣味,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也就算了,半边脑袋都没了,血糊糊的一片,他还扯着完好的半边嘴,在我面前扮鬼脸,那半边嘴都被他扯到了耳后根。
我感觉一阵恶心,朝后退了几步,这才看清在他背后,还有一个只有一条腿的小家伙在半空中踢足球。
我刚想叫醒柳小舒逃跑,结果就看到还有一个小家伙,光着屁股蛋子,撅的老高,正脸对脸看着她,好奇的扯着她的头发,还将眼珠子都瞪了出来,快要贴着她的脸了。
我猜我要是现在将柳小舒叫醒,她看到眼前的景象一定会恶心一辈子。
那么重的阴寒之气她都没感觉到,还能睡得下去,我都感到无语。
趁着那个光着屁股的小家伙松开柳小舒头发,准备摸她脸的时候,我赶紧跑了过去,一把将那小家伙推出老远。不过他瞪出的两个眼珠子还在原地,几乎就贴着柳小舒的脸。
我二话不说,将那两个眼珠子拍飞,远处那光屁股的小鬼疼得直咧嘴。
那个最初对着我扮鬼脸的丑陋家伙现在竟然“嘘嘘”的吹起了口哨,那个只有一条腿却在踢足球的小鬼也高兴坏了,一脚将足够踢中那个光屁股的小鬼屁股上,将他撞倒在地。
我却吓得不轻,赶紧摇醒柳小舒。
她揉了揉眼醒了过来,说道:“哎呀,怎么这么冷啊?”
三个厉鬼在旁,阴气散开,不冷才怪。
她迷迷糊糊,又道:“你干嘛摇醒我。”
我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开天眼自己看看啊。”
她一脸迷茫,迷惑的看着我道:“我不会开天眼诶。”
完全是我多虑,眼前这三个厉鬼就算掐死她,也不会吓倒她,她压根就看不到。
就这你还敢当守夜人,要真是大半夜遇到厉鬼,那还得了,看都看不到,谈什么收服厉鬼,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们赶紧走吧。”此刻她看不到,这就是她的福气了,反正我是被恶心和惊吓坏了,我拉着她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让我再睡会儿。”她说道,气的我嘴角抽搐。
这会儿工夫,三个小家伙全都围了过来,好奇的看着柳小舒。
我要是也看不到多好,可偏偏自己先开了天眼,一切尽收眼底。
我自己几斤几两就不必多说了,反正我开了天眼,是没本事自己将它关掉,只能等秘法时间过去自动闭合。不过这也比柳小舒这个半吊子好太多了,好歹我能开天眼。不过现在这时候,我宁可自己也是个半吊子,也不会开天眼。
别看这是三个小家伙,但是能在正午时分,阳气最盛的时候出现,就绝不是什么善茬儿,别说是三个,就是一个,我都够呛。
好在这三个小家伙还没有害人之心,不然的话,就算我有十条命都不够看。
“诶,这伞是你买来给我遮阳用的吗?看不出来你还挺体贴的,干嘛老是装出凶巴巴的样子?”柳小舒拿着我买给她遮阳的折叠伞说道。
这时候不是评足论道,谈论我人品的时候啊,你看不到我不怪你,但是我能看到啊,你能不能听会儿话,就这一次都行,赶紧跟着我走啊。
我实在被她气坏了,生气的说道:“你别自作多情了,这伞是我路边捡来的。”我嘴上说着,心里却急坏了:为什么我每次对你好,你就是不听话呢?能不能乖一点儿。还有那些守日人啊,你们玩忽职守,你们见死不救,我要在天谕面前告你们黑状啊。
柳小舒傻傻的笑了起来,你还有心情笑,我可都快哭了。我苦着脸,也不能丢下她一个人跑,心一横,抱起她就要跑。
结果她一挣扎,从我怀里挣脱,竟然回头去捡那把我给她买来遮阳的伞。
我要哭了,真的要哭了,她跑去捡那把伞了,三个小家伙却脸带戾气的将我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