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顾明芳愣了一下，笑骂道：“儿子你大清早地就跟妈作怪。”
“妈，我是说真心话，你今天真的很漂亮。”
“好了好了，你快去洗漱。别以为说几句好话我就会在你爸面前护着你。”顾明芳放下锅铲，在围裙上拭了一下，边说边把周峻茂推进卫生间。
洗漱完毕，周峻茂坐在餐桌上吃起了母亲准备的早餐。有白粥，煎蛋和什锦菜，上一世里，身在江宁的周峻茂已有好几个月没吃过家里的饭菜了，所以这顿早餐他吃得格外香。
吃完早餐，周峻茂咂了咂嘴。环顾这个熟悉的房间，所有的陈设都是当年的样子，恍惚间有种不真实感。周峻茂在这里生活了七年，从小学六年级到读大学，如今则旧梦重温。
周峻茂狠狠咬了咬嘴唇。“Yeah，会痛，不是幻觉。”
内侧卧室里响起了脚步声，不一会儿，门打开了，父亲周鑫华从卧室里出来。看到坐在餐桌旁的周峻茂，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说道：“儿子今天起的挺早。”
“爸……”周峻茂起身问候。
此时的老爸年轻很多，不像后来那样因儿子的学业和自己的事业而日渐苍老。
周峻茂坐在餐桌旁收拾书包，老爸老妈边吃早餐边叮嘱着。
“今天要去学校拿志愿单吧？”周鑫华问道。
“是，早读的时候会发给我们。”周峻茂答道。
“嗯，你的情况我们家里都有数，冲击实验中学比较危险。没什么好多想的，一志愿就填实验中学，二志愿再填一个外国语学校。”
“爸，这些情况等志愿单拿回来以后再讨论。今天是礼拜五，我们周一交志愿。双休日里可以根据以前的考分再分析一下。”
周鑫华看了周峻茂一眼，说道：“嗯，礼拜五，今天放学后早点回家，不许和褚季良他们去玩。还有半个月就要中考了，考试之前我不准你再碰电脑，更不能去网吧！”
“爸，我明白，我现在知道轻重了。”
“儿子，我还是不太能相信你，跟你说了多少遍你都当耳旁风。中考是关系到你前途的大事，你不能再稀里吗哈。上礼拜我给你用来买参考书的钱，你又跟褚季良拿去网吧玩游戏。爸爸不是反对你玩游戏，但是玩游戏要有个度，现在是关键时期。我不想再等到夜里去网吧抓人，你听明白了吗？”
“看来当年的自己的确让父母操心啊。”周峻茂心道。
“爸，你看我表现吧，还有半个月，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等你考上了再来说这话。”
“好了好了，父子俩吃早饭的时候不要吵。”顾明芳插进话来。“小茂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这正是周峻茂面临的第一个难题，今天是周五，他哪知道十三年前的某个周五要上哪些课，要带哪些东西。这还不算什么，更糟糕的是，作业呢？
周峻茂记得自己初中时是经常不做作业的，对于这样的情况，老师的做法一般是罚站，严重的会叫家长。现在困扰他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写作业，他更不知道到底有哪些作业。
“怎么办，硬着头皮去学校吗？”周峻茂心道。“老天啊我都发誓重新做人了你怎么还给我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以前我没做作业的时候是怎么应付的？”
一个名字从他脑海中闪过。“对了，去找他帮忙一定可以。”
周峻茂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间，时针已经指过了6点，这意味着留给他的时间很有限。实验中学的校纪很严，7点钟必须到校，交齐作业后7点10分开始早读，早读结束后就是第一节课。要想留足时间，现在就得出发。
周峻茂胡乱地往书包里塞了几本课本就起身出门。“爸，妈，我出发了。”
“好，儿子加油，晚上早点回来，不许在外面乱逛。”
“恩，我明白。”周峻茂答道。
……
周峻茂家所在的小区是98年建的，背靠虞城山脚。绿化做得很好，身处初夏，小区里到处都是一片郁郁葱葱。周峻茂知道，再过几年，买车的热潮兴起后，这个小区很快会陷入拥挤不堪的窘境，大片的草坪将被铲掉兴建停车位，再也不复现在的幽静。
沿着楼下的过道走出来，5月末的朝阳照在脸上，已经有几分热度。周峻茂向着家的方向回头望去，母亲正在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晾出来。这感觉真是亲切啊。
七拐八绕的地出了小区东门，面前就是虞城的北门大街，周峻茂搭乘的201路公交车，车站距离小区大门不到50米。不到5分钟就来了一班车，这时的公交车还配有售票员，周峻茂买好票，坐到了售票员左侧那个传说中公交车上最好的位子。
时间还不到六点一刻，对于上班和上学来说都嫌太早，车上除了周峻茂外只有两个乘客。周峻茂想了想，坐到了右侧靠过道的位置，把书包放在左侧靠窗的位子上，眼镜注视着窗外，沉思起来。
虞城的大规模市政建设明年就会开始，眼前的道旁景观都是市政翻新前的模样。道路和街边建筑略显斑驳，不过倒也有一种怀旧感。
“什么时候去借部相机，把现在的样子拍下来。”周峻茂心道。
公交车驶过两站，从后门上来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少年，身高大约一米六五，面容俊秀，身穿一件白色T恤，斜挎着阿迪达斯单肩包。他上车后右手扶了扶眼镜，走过来将硬币放在售票台上，笑容和煦地对着售票员问候道：“阿姨早上好。”
“诶，早上好，小钟同学每天都这么早啊，真努力。”售票员笑着答道，说罢又指了指周峻茂这边：“今天早的不止你一个呢。”
那学生转头向周峻茂这边看过来，顿时一愣，刚扶好的眼镜又滑下一截。
周峻茂原本正看着窗外沉思，看到上车的那学生，顿时大喜。真是天助我也，得来全不费工夫。立马站起身招呼道：“钟玉亭，快过来坐这边，我给你留了位子。”
眼前这学生叫钟玉亭，是周峻茂同班同学，班里的学习委员，长期保持年级前二十，在班级里是绝对的尖子生行列。按理说像周峻茂这样永远排名班级30名开外的差生是不会和钟玉亭这类尖子生有什么太好的交情的，不过钟玉亭，是个尖子生中的例外。
学生群体相比成年人是个单纯的圈子，不过学生中也会有自己的圈子，乃至于帮派。成绩好的学生有圈子，差生有圈子，还有篮球圈子，足球圈子，星际圈子，CS圈子。周峻茂是差生和足球圈子里的常客，CS圈子里的翘楚，但是从来就和尖子生的圈子不搭界，而钟玉亭却能让所有圈子都把他视为自己人。不仅男生视他为自己人，嗯，就连女生也把他视为自己人。
钟玉亭走到周峻茂左侧，放下背包坐在座位上，脸上还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他伸出左手捏了捏周峻茂的脸，被周峻茂一掌拍掉。“乖乖，三年了，初中三年你不是掐着点到就是早读迟到，怎么今天转性了，到底是不是你啊？”
周峻茂答道：“最后半个月，总要有点新气象是不是？”说罢眨眨眼，“其实还有件事。”
钟玉亭用他标志性的动作又扶了一下眼镜，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镜片上似乎有一道精光反射出来。
“你该不会，又没做作业吧？”
“其实是另一件事，你知道，昨天有哪些作业吗？”
“天啊”钟玉亭双手插入头发中，做出一个抓狂的姿态。“还有半个月就考试了，你还这样浑浑噩噩的。”
周峻茂双手扶住钟玉亭的双臂，说道：“嘿，嘿，老钟，我保证这是最好一次，你帮个忙好吧。”
“你想有下次也没机会了，唉好自为之吧周峻茂。昨天只有数学和英语有作业，数学有张考卷，我见你夹到你的数学书里去了，英语是讲义15页到18页所有的选择题和完形填空，一篇作文。”
周峻茂在书包里翻找了半天，找到了那张空白试卷。
钟玉亭看了一下，撇撇嘴：“你真的没做啊，啧啧。”
周峻茂心道：“周峻茂啊周峻茂，你这下把我坑惨了。没想到你昨天晚上真的没写作业就上床睡觉了。”
周峻茂心里默念几句：“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用一种慎人的眼光看着钟玉亭，盯得钟玉亭一阵发慌。
“老钟，亭哥，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这不是愿不愿意拉你一把的事，你这样自欺欺人，还能有几天。”不过钟玉亭还是讲义气的，边说边从书包里拿出了考卷。
“英语作业要不要？”
“不用了，英语我自己写。”
“你行不行呀，总共4页呢。”
“我把数学先搞定就行了。”
在颠簸的公交车上抄写试卷并不方便，周峻茂大致浏览了一下题目，很多都不熟悉，不过几何类的题型倒是很有思路。这和他的专业有关，周峻茂在大学里读的是机械专业，对于各类几何问题还算熟悉。
公交车引擎的轰鸣声搅得周峻茂有点心烦，他抄完了选择填空题，正当他抄第二道大题时，钟玉亭戳了戳他，说道：“到站了，剩下的去教室里做吧。”
······
从车上下来望着校门，再次看到虞城市实验中学几个熟悉的金色大字，周峻茂感慨万千。上一世里，实验中学在他上大学后就搬迁了，眼前的校园三年后会被改建成商业区，只保留下四座教学楼中间的那棵雪松。
“你好啊，我们又再见了。”周峻茂面对着母校校园默念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