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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世界上最贵的油和醋

因为父亲的原因,我和妻子吵过几次架。

父亲退休后一直赋闲在家,偏偏他又是个闲不住的人,除了将庭院里种满了花花草草,竟然每隔一段时间要到古城看我一次。而每到古城时,他必然要带这样的几样东西:醋、菜油,还有岐山擀面皮。

每年一入伏父母就开始忙碌,一直要持续两到三个月才能酿造出纯粹的粮食醋。我在故乡生活了20年,对酿醋的过程十分熟悉,并深谙其中的甘苦,有时由于一个环节掌握不好,就会前功尽弃,醋料全成废渣。好在父母都是劳动好手,做的醋也全村出名。那醋的味道真是鲜美极了,只要一粘舌头,再爱吃醋的人也会被酸得龇牙咧嘴,差不多能酸倒牙齿,而我就是想想父母酿造的醋都要掉口水的。菜油也是父亲每年在自家地里种上油菜,收获后自己到磨房去榨油,整个过程相当干净卫生,而且,那油呀,黄灿灿、晶晶亮,凑到跟前一吸,香味儿简直沁人心脾。而岐山擀面皮有口皆碑,知名度远播西北甚至全国,它还是国宴上的一道食品。我吃岐山擀面皮长大,对它情有独钟。

有一次,父母在家乡看到电视新闻上播报工商部门查出古城配制的化学醋,它以化学合成的冰醋酸为原料,加水稀释而成,没有其他营养成分,食用后对人体是有害的。而西安的食用油里也有黑心非法者添入杂质,不但生产设备简陋,而且生产过程相当肮脏,想到我们天天要食用这些东西,他们就惴惴不安,立刻决定每隔一段时间由父亲亲自到西安给我和妻子送醋和油。又因为我特别爱吃家乡的擀面皮,曾经在母亲跟前抱怨过古城卖的“岐山擀面皮味道实在不能与家乡的媲美,所以,父亲顺便就捎来了家乡的美味。

我当然希望能天天吃到父亲带来的绿色食品,但是,我实在不忍心他老人家车程劳顿,而且每次来时都将蛇皮口袋装得满满的,似乎恨不能将整个家乡给我搬到西安。他到达时我一接住袋子,心就酸酸的,因为那袋子重得我肩扛都十分费力,何况68岁的老者。

妻子和我吵架却是因为钱。怕年老的父亲路上走失更因心疼他携带重物的不便,我没有告诉父亲从长途汽车站到我的单位有直达的公共汽车,就告诉他到了西安就打出租过来。车站远在西郊,我在南郊,打车需要将近20块钱的车费,再加上从家乡到西安的车票20块钱,父亲看我一次大概要花掉80块钱。而他带的所有东西,价值也不过50块钱,从普通家庭节约的原则考虑,妻子说:“就别让爸来了,劳累他不说,也不值。同时妻子还埋怨我不肯告诉父亲有直达的公交车。我想想也对:我吃的醋油可以放心了,而吃的盐、米、面、蔬菜、瓜果都可能含有危害身体的农药、黑心人掺进的杂质,加上有一年夏天,父亲带来的一大塑料桶醋由于我保存不当发霉坏掉了,把那一桶用父亲羸弱的肩膀扛来的醋倒进马桶时,我的心真的一直在颤颤地痛。我听了妻子的告诫,当下一次父亲说要来西安时,我生硬地拒绝了。

春节回家,我发现父亲神色不好,问母亲原委。母亲开始不肯说,后来才告诉我是因为我不让父亲到西安送醋和油,他便整天没精打采像丢了魂似的,还病倒了,医生也查不出是什么病。母亲说:“娃呀,送东西到西安只是你爸的借口,其实他是想你哩,那一段时间我天天晚上听见他在梦里喊你的小名,你知道他这个人外表冷、内心热,不给你带点东西,他怎么好意思到西安看你呢?听到这里,我痛悔难当。当即对母亲说:“以后还让爸爸给我送油和醋,妈妈,您告诉爸爸———我需要他,真的!

现在我吃的醋和油就是父亲前几天送来的,味道醇香无比,要好的朋友都来索要,并都羡慕我有一个好父亲。

我自感比其他人幸运,不在别处,而在于我的家庭可以吃到来自家乡的“绿色食品:粮食是父母亲自种的,面粉是父母亲自磨的,油也是父母亲自榨的,甚至调料也是父母亲自酿造制作的。如果以价来论,这些确实不值钱,但因为深含亲情大爱,所以自然不凡。母亲谢世后,我再也吃不到她做的醋了。我经常会在梦中见她,见她的微笑。

那伤心的两块钱,让父亲过早地明白了人世间的艰辛和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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