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永不结束的天空
２００９年初，在奶奶的张罗下，我认识了小西。小西是我们镇上的老师，性格开朗善良，特会体贴人。她对我的过去多少知道一些。每当我问她是否在意时，她总是委婉一笑：那是你的过去，和我没关系，我要的是现在和将来。对她的言语，我很是感激。她为了驱散我内心深处的阴影，想尽很多办法使我开心。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我过多的沉默使她变得敏感、变得犹豫、变得愤怒和痛苦。
小西，小西，你能明白我的心境吗？我真想用心的好好地去爱你一次。可是，我左右不了我的心情，我无法忘记那些纠缠在生命里的往事。走在这永不结束的天空下，可以带走我的故事，却带不走我刻骨的记忆。
叶子晨，那个辽远而沉重的名字，我真的想忘记，真的想从我的生命中彻底干净地删除。可是，每每想起，我就心如刀割。我终于明白，其实，我的心一直在流浪。也许，我的忧愁比我的快乐更霸道一些。不然，为什么无论我走到哪里，心却空空如洗呢？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无助过，感到自己的弱小，总觉得一阵风就能将我卷的无影无踪。我的情感里、我的血液里依然奔腾过去的影子，我无法强迫自己忘记过去，转身投入另一场爱恋之中。
我的忧郁、我的伤感让奶奶很犯愁，看着奶奶不开心我一样很难受。人不能为自己活着，为了奶奶，我便答应在２００９年的６月份和小西结婚。
订好结婚日期后，小西和她的家人都在喜不自禁地为这桩婚事忙碌着，亲戚朋友也前前后后地帮忙张罗，尤其是小西，婚礼之前的她似乎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应该感到幸福，每个人见到我都会夸上新娘子聪明漂亮，温柔贤惠，家境条件也不错。尤其是她的爸爸，为了我们的婚礼特意为我们买了一套新房作为我们的新婚礼物。我应该感激小西、感激她给我的这一切。在她面前，我尽可能地装出幸福的样子，想让她感到满意，感到我已经忘记过去，一切即将重新开始。我不想让她感到失望和扫兴。但是，无论怎样的巧装都掩饰不了我内心的空茫和孤独。
婚期日渐逼近，婚前要准备的东西基本完毕。小西兴奋地拉着我去千佛山烧香许愿。看着小西洋溢的面孔，我无力拒绝。去进香那天，山上的人很多，我们在佛主面前磕了头许了愿，小西像个愉快的百灵鸟一样问我：“你许的什么愿？”
我说：“这个说出来就不灵了。”
小西说：“不会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你许的什么？”我问。
小西翘着嘴巴说：“我许的是如果让我们俩白头偕老，五十年后我就来这里还愿的。你呢？许的什么？”
我能许什么呢？跪在佛主面前的那一刻，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该许什么样的愿望，只希望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一生平安。
小西将脑袋埋在我的怀里，轻盈地对我说：“何萧，我爱你！”我的心一阵抽搐，多么动人的一句话，我想感动，却泛不起一丝涟漪。
临近婚期一个月的时候，我接到苛德斯的电话，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出演他的电影。我思考了很久说：好啊。他吭哧了几声说：友情出演，没有酬劳。我问为啥？他说，我是砸锅卖铁投资这出戏的，如果上影以后收益不错的话，再给你分红都没问题。我想了想就答应了。这年头，给导演上床了还不一定能演戏呢，我这是求之不得，没有酬劳就没有吧。其实，我心里清楚，如果苛德斯给得起演出费的话，他也绝对不会找我。
最后，苛德斯对我说：我先把剧本和合同发到你的邮箱里，如果你看后没问题就直接来上海找我。
我说：剧本我都看过Ｎ遍了。
苛德斯说：改了，改动还蛮大的。
放下电话，我急忙钻进一家网吧。打开邮箱，粗略地看一遍剧本，内容比起原来的确实改变了不少，那些天马行空的东西都删除了，只是有些不堪入目的段子依然赫然之上。
看完剧本，正要下线，一则娱乐新闻引起了我的注意。说的是上海女演员王思思坠楼身亡。我不由吸了口冷气，接下来的内容更让我窒息，王思思坠楼原因和生前好友叶某某有关。叶某某？难道是叶子晨？我慌忙给苛德斯打电话，问他知不知道这件事情。苛德斯漫不经心地说：当然知道了，全上海的人都知道的。我又问网上说的叶某某是不是一个叫叶子晨的女孩子？苛德斯抓了抓脑袋回答说：好像是，传说是一个叫什么晨的女孩子，死者的生前好友嘛？哎，你打听这些干嘛，剧本你看完了吗．．．．．．
没等苛德斯说完，我就挂了电话。我可以肯定，网上说的那个叶某某一定就是叶子晨。可是，她怎么和小思纠缠到一起了？还闹出了人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个切骨的新闻又一次激起我对叶子晨的无限的思念，几乎被新婚淹没的过往又一次死灰复燃。
我要离开，离开我的家乡，离开眷恋我的小西以及让她期待已久的婚礼。
这是我权衡了无数遍的事情。我知道，我的离去将伤害的不仅仅是小西、还有她的家人及朋友，我的良心也将受到永无宁日的谴责，在旁人的眼里我也将是一个背信弃义的无耻小人。可是，我不能欺骗我的感情，更不能欺骗小西的感情。可是，我是应该活在别人的善恨的目光里，还是活在自己的梦想和自由中？如果可以，我宁愿放弃一切选择后者。哪怕是被整个世界所抛弃，我也会很淡然地回头说：世界，请让我离开。
带上我的梦想，带上我的自由，请让我离开。
小西知道我要回上海后，一句话也没说，安静地缩在墙角里蹲着。从不抽烟的她，手指间冒出丝丝缕缕的烟雾，像是挥不去的惆怅。我耷拉着脑袋，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小西闭上眼睛，隐忍的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她说：“不要说对不起，你没错！”
我低着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轻轻地对她说：“小西，你对我的爱、对我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我无法请求你的原谅。我真的很想好好的去爱你，和你一起度过今生今世，我也曾无数次告诫自己，和你结婚以后做一个好男人好丈夫．．．．．．可是，我忘不了过去，忘不了叶子晨，我不想我们的婚姻永远淹没在过去的阴影里．．．．．．”
“你走吧！”小西的语气很平静，原本以为她会严厉的追问和气恼，可现在如此的平静，平静的让我透不过气来，这比厉声的追问和愤怒的谴责更让我难受。
０９年的春天格外的寒冷，忧虑的风没有尽头的吹。奶奶泪眼婆娑地对我说：“萧儿啊，你变啦，变的不听奶奶的话了．．．．．．”
我泪如雨下。
我跪在奶奶身边，如果我的疼痛能去除所有人的痛苦的话，我宁愿奶奶挥起拐杖重重地落在我的身上．．．．．．
去上海的火车上人头颤动，越来越远的家乡搁浅着我这颗永无休止的被深深割痛的心。在我居住的这个荒凉的边陲小镇里，每天都会有人消失。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像城市上空的尘埃一样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就像一片无牵无挂的浮云，有沉重到苍白的记忆，却没有人生场上的退路。我的感受、我的快乐、我的悲痛，我都知道。
也许，我的坚强，我的脆弱，我的爱，我的恨，我的欢笑和泪水都将随着张蕊的逝去和叶子晨的消失，会一点一滴地洒在那个天光泯灭的日子里。交叠重逢的时光里，闭上眼睛，想起心底的梦，忽然很怕过了这一夜，醒来已是百年身，过了做梦的年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