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齐雨
从小到大我经历过很多次生死，而这次无疑对我的打击是最大的一次。犹如铺天盖地的冰霜突然从天而降，覆盖了我全心的苍茫大地。
“他…．．他怎么会死呢？”我说：“我送他走的时候他是清醒的。”
齐雨抹了一下眼睛说：“自杀，喝农药自杀的。”
“自杀？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齐雨看着窗外不说话，满眼的忧伤很深沉，如同深秋的黄昏。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不解地问。
齐雨的眼神突然有点不对劲，表情特勉强的样子，他愣了一会说：“我是沈涛的男朋友，是那种……同性恋那种的男朋友。”
我皱了皱眉头，说：“哦，我明白了，你在医院里对我动手是不是因为误会我是沈涛的男朋友了？”
齐雨点了点头说：“沈涛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我以为你很爱他，所以就……就把你当成情敌了，后来我才知道你不是同志，你是好人。”
我总觉得齐雨的言语间有一些我看不见的忧伤在他脸上荡来荡去，让我觉得很恍惚，我甚至觉得眼前的他就是刚刚离开上海的沈涛。
齐雨说：“我和沈涛认识两年多了。在众多的同性伴侣中，沈涛是我唯一值得深爱值得信赖的人。我是北京人，父母是唱京剧的，因为受父母的熏陶，从小就喜欢唱戏，喜欢把自己装扮成女孩子的模样，父母也总是把我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到了高中毕业，我才认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出了问题。我喜欢男生，喜欢欣赏男人强壮的身体。等读大学以后，我对同性欲望望越来越强烈，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从此，我开始去一些‘同志’酒吧，浏览‘同志’网站，在这些同性出没地方寻找伴侣来发泄压抑已久欲望望。”
齐雨还说：“在认识沈涛之前，我曾经深爱过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三十岁，成熟稳重，有令人羡慕的社会地位和家庭背景。我们相爱了两年多，最终那男人顶不住社会和家庭的压力，和一个不相爱的女人结了婚。”
齐雨的面孔有些抽搐，他说：“听说他结婚的消息，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生活对于我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为此我自杀过。”
我惊诧不已，一个表面如此强悍的男人，爱得如此深切，令人动容。
齐雨动了动嘴唇，说：“我自杀的情形，现在说起来比较可笑。那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自己架好ＤＶ，我想留给他，让他知道我是怎么死的。我服下药，坐到阳台上的椅子上，抬头看着天空，一个仰望的姿势，接受神的召唤。我的ＢＦ忘记了对我的承诺，他说我们要一起过一辈子，我挣了很多钱，就是为了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然而他结婚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要自杀。后来是保姆发现，把我送进医院抢救。”
听着，我无语。
齐雨继续说：“他结婚后，我就开始不停旅行，浪迹天涯，带着他的一撮头发不停地走。我要把那些钱全部花掉！这么年来，我一直在爱一个不属于我的人。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我和他的关系犹如玻璃窗上的露水，见到阳光就会流逝。”
“你后来怎么又认识沈涛了呢？”我问。
齐雨抽了一口烟，烟雾在他的面前弥漫开来。他说：本想着我会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我走不动的时候或者倒在旅途中，或者死在某个陌生的景点。但是，自从我认识了沈涛之后，我这种想法彻底改变了。我和沈涛是在网络上认识的。那年我途经上海，第二天准备去杭州，当天晚上我到网吧查找一下关于杭州景点的一些信息。完毕后，我就到聊天室内游逛，不巧遇到了一个谈得很投机的朋友，于是我们相约去了宾馆。
那天的夜很深，等见到沈涛后，我就吻了他，他没有拒绝，我喜欢这种开朗的男孩，我们没有探讨“性取向”的问题，我知道他不是Ｇ，顶多有双性恋的倾向，他是清醒的，就象我，知道这个夜，自己要什么，我和他，没有任何感情负担，甚至他肯定觉得我和他一样是个寻找开心的人。天明就撤人，生活本来就是这样，谁会拒绝快乐呢。
天亮后，他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ＱＱ号。虽然当时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我记得他嘴角的微笑，像一条小小的鱼。还有他的体味儿，他的眼睛，他抽烟的样子。他就像一本书，我很随意地翻了过去，毕竟晚上发生的事情，但天亮的时候，我会自己问自己：他是谁？是我爱的人吗？我爱他吗？
一夜情还是会给人留下记忆，尤其是一个不错还体贴的男人，我就会记住他，记住的不单是性，是一个人。
从那以后，每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看着陌生的街道和陌生的面孔，只要闭上眼睛，我就会想起他。一个人如果有了期待，时间就会过得很快。说不清他的什么地方吸引了我，好像他身上有他的影子。我感觉离开他之后，就像被掏空了一样，像一粒尘埃飘落到这个城市，饱受思念的折磨。
在杭州逗留了一个星期，我还是忍耐不住自己的牵念，又重新来到了上海，这个城市是我旅途中的一站还是我的目的地，我自己也不知道，好象这里有我遗失多年的梦想一样。
来到上海，我没有急于到网上去寻找他，先是租了房子，找了份工作。大部分时间我用工作、健身、看书来填补。当然也有想见他的时候。想他的时候，空气里似乎就有了玫瑰花的甜腻，而孤单就像一枚黑鹰的羽毛。我认为孤单是所有没有找到爱的归宿的永恒主题。
来到上海的一段时间内，我突然觉得这个城市很慌乱，像犯错后的男人。在这里我看到太多妖娆的男人，感觉自己像生活在城市的下水道里，城市是别人的城市，陌生是我的陌生。我对自己说：我一个人来，也会一个人离开，中间除了行走就是寻找。
我始终没有勇气加那个ＱＱ号码，直到我决定离开上海这个城市。我怕心中的那片美好被轻易地糟蹋，宁愿给自己留有一片美丽的遗憾。
当我决定离开上海的那个晚上，我去酒吧喝酒，想把自己灌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来，又为什么要离开？我是一个缺乏勇气的男人，喜欢逃避自己真实的想法。自己明明想做的事情，却有义无返顾地走开。那天我喝了很多的酒，在我半醉半醒的时候，他出现了。我以为自己在做梦，或者是幻觉。可是他的笑容为什么那么真实呢？
他走过来，递给我一支烟，又给我点上，说：你没事儿吧？
我说：没事儿！
他说：你呆呆看着那些人在想什么？
我没有说话，有他在，我突然感觉到了上海的夜是那么的可爱。
他又在抽烟，烟味儿和他的呼吸让我迷离。多么微妙，这种味道我在他身上闻到过！我侧脸看他，光线很暗，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依稀看见他的温柔、体贴、勾魂和不知所措，我知道他和我一样孤独……
听着齐雨过去的点点滴滴，我直呼惊诧，没想到同性之间竟然存在这么凄美感人的爱情故事，如同被世人遗忘的野百合也有美丽的春天。就像一片不为人知的风景，虽然很少人光顾，但是它的美丽依旧。
真难想象这个长相粗矿的男人的内心竟然如此柔云细水。他说：“何萧，你知道吗？摘下左手无名指的指甲，用刀尖在指背使力刻一道血痕，从此，不再有痛。”
说着，他伸出左手，我看见在他无名指的背后有清晰的刀痕。他接着说：“无名指上有通往心脏的神经，如此的痛都痛过，以后，我不再有痛苦，只会让我想起沈涛而流泪。”说完，他的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