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澈的小溪潺潺流经白雪皑皑的树林。这是一片阔叶针叶混交林,高大的阔叶乔木叶片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树干上压着积雪,而针叶乔木也没好多少,暗绿的、乳针般的树叶上部被雪染成了白色。树林里寂静无声,只有一条未上冻的小溪为这片银色的土地添上些许生气。
柯斯德在小溪边洗着他的斗篷。由于连续一周的颠沛流离他的衣物脏污破损,满是泥浆的斗篷被冻得坚硬,让他疑心他是不是下次能拿这块破布挡刀。冬季的严寒让溪水冰冷彻骨,但柯斯德顾不上这些了。他洗着洗着甚至觉得有些热,于是干脆把长袍也一起脱掉,反正那也是要洗的东西。
他看见自己在溪水里几乎冻伤的双手,不禁心想如果以前那支五人小队没有解散那该多好。若是那样的话,现在他背后会有一团灼热的篝火,上面架着一只被烤得滴油的兔子。他的同伴会一边给他们的食物刷上佐料一边和他漫天胡扯,这时他不想洗了,于是换另一个人来折磨双手。
他曾经是一支五人小队的成员,那是在六年半之前。他还记得他与他们的相遇。
那是在618年的春天。和煦的风吹过珊瑚海岸的树梢,带落漫天的樱花。在飞舞如妖精的花瓣中他被三个流氓堵在一条小巷里痛打。当时他只有十三岁,带着把破短剑就离开了收容所想闯荡天下。结果出师不利,他为了保护一个小乞丐被三个平均大他四岁的流氓盯上。他拔剑威慑,却不料对方握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扭就把他的武器夺了过去,接着便是单方面暴打。柯斯德咬牙坚持着,沾满尘土的小脸上透出一股凶狠和营养不良,还有守护的意志。为首的混混猛踹少年的胸口,突然一根法杖伸到他脚下一绊,小混混瞬间倒地。
三个流氓惊讶地回头看。飘落的樱花中站着两个精灵,一高一矮。高个子精灵的手熟练地旋转法杖,然后指着他们,另一只手做出手势,矮个子精灵义正词严地翻译:
“三个人欺负一个孩子,不觉得很可耻吗?”
流氓们觉得对方与自己年龄相仿,便觉得能与之一战。精灵在二十八岁左右才开始延迟衰老,这意味着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精灵一定只有二十岁左右。高个子精灵蹙了蹙眉头,法杖前端便开始发出红光,最后腾地冒起了火焰。
于是流氓们作鸟兽散。
柯斯德倒在地上,吃力地抬头看着救他的人。精灵背对着阳光俯视他,逆光中精灵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糊,但一头灿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绚丽得晃眼。精灵向他伸出手,脸上是温和的笑意。
“没事吧?你刚才很勇敢。”精灵将少年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随后打出手语。少年一头雾水,稍矮的精灵就帮他翻译。
“我叫埃斯特拉(Estella),你呢?”这次他直接拿出本子写在上面。
这是他们的初遇,也是五人小队的开始。柯斯德、埃斯特拉、稍矮的背着长弓的精灵阿贝尔(Abel)以及被保护的小乞丐露西娅,便是最初的四位成员。
“嘿!嘿!有人吗?”一只白掌在柯斯德面前晃过,强行打断了他的回忆。
柯斯德向白掌的主人看去。那是一枚亭亭玉立端庄优雅的……男性诺亚,一名身着华丽法袍扎着小辫的法师,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他的站姿可以和贵族交际场中的名媛媲美,但身体之上却是一张地地道道的男人脸,下巴上甚至有些胡子。柯斯德瞬间感到自己对世界有了新的看法,这该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真正的娘炮。
娘炮翻了翻自己的包,拿出一张纸,看了看,说道:“柯斯德?”
柯斯德认识那张纸,他不可能不认识,那是他的通缉令!娘炮看见眼前的黑发游侠飞快地拔出插在战地靴侧的短刀,然后似乎消失了一瞬。下一秒柯斯德用刀尖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恶狠狠地逼问:“你是来抓我的?”
娘炮的脸刷地白了,但他还是佯装镇定:“不,我是想给你单活干,办成了有报酬。”
“嗯?”
“我想让你用强硬手段帮我拿回一样东西……算了我直说吧,就是抢劫。”
“不干,滚。”游侠收回刀,冷冷地回应。
黑发少年抱起长袍与斗篷欲走,娘炮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愣了一瞬又放开:“你别急着走嘛,听我说完你就有兴趣了。”
游侠回头盯了娘炮好几秒,鬼火般的眸子让娘炮隐隐有些恐惧。终于少年又蹲下来,开始洗他的长袍:“那好,你说。”
娘炮清了清嗓子,说道:“人家是魔法协会的魔法学者,我叫你抢的东西是我会失窃的古物,这件古物被小偷卖出后一直在市场上流通,我好不容易才追查到它的踪迹。我觉得吧,这种东西应该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好好保存才对,或者研究,像现在在市场上流动指不定哪天就给个毛手毛脚的家伙摔坏了。现在这件古物正在一个商人手里,他下个周要从伊兹那出发去马瑞诺普参加拍卖会……”
“你可以把它买下来,”游侠打断他,“正当合法。”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人家也想去买下来,可是我没钱啊!协会那边说丢了件古物已经是损失了,不能再赔钱。”娘炮语气悲怆,“我想雇佣佣兵但竟遇到要先付款再干活的的家伙,所以我才会找你啊。我想在他途径双冠王国和马瑞诺普之间的山谷时奇袭,将它抢下来。怎么样?答应了吧?就当是为文明延续做贡献嘛!任务奖金我们五五分账!”他沉默片刻又补充道:“不会害你被抓的。”
柯斯德沉吟半晌,终于开口:“报酬有多少?”
“大概几十万?”娘炮揣摩着,“毕竟那么重要的任务……”
“好吧,成交。”
娘炮喜笑颜开。他一边旋转跳跃一边说道:“早这样不就对了?现在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蚁了!对了,我叫威尔金。”
柯斯德拧干长袍里的水,头也不回。他不想看一个大男人在他背后翩翩跳芭蕾,那绝逼是精神污染。他只是冷漠地回了一个“哦”作为回应。
“喂喂你不自报家门吗?!”
“没这必要。”柯斯德将腰带、装甲在自己身上逐一固定好,“你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