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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黄金争夺(3)

村民们除了认为赔偿费用不够之外,还有其他抱怨。比如村子以前有个龙塘,泉水几十年没有断过,但金山公司勘探钻打了之后,龙塘水就干了,哪怕灌水进去也都漏光了。而这个龙塘以前是村子的饮用水,金山公司在这里探矿后,村民则要到很远的地方挑水。

在东川,对于村民与金山公司的赔付纠纷,一些置身事外的东川人的普遍说法是:“其实村民和金山公司之间在赔付问题上矛盾并不大,村民们的要求其实也不高,你占人家耕地、林地,破坏了水源,每年的各种赔付费用也就几十万、上百万,摊在每个村民头上每年就几百块钱,如果放在沿海经济发达地区,这点补偿怎么够?你的金矿价值几百亿,在人家的地盘上探矿,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无法调和的矛盾

在金山公司来东川之前,哪怕是在金星公司的时候,村民都可以在山上淘金,甚至承包金矿洞。探矿致富的达到家产几十万元,个别的可能达到数百万元。因为挖金矿致富,拖布卡镇有几户人家已搬到了东川城区。

金山公司到了之后,从前可以开采金矿的致富神话仍在村民中流传。因为当地村民是土法炼金,对金矿品位要求极高。在大工业开采时,每吨金矿石达到1克就可以获利。但村民们开挖的矿石中,往往100公斤矿石中就含有几克黄金。如果100公斤的矿石中含金量是7克,每克黄金收购价是140元,则村民能获利近千元。

在金山公司来之前,当地的金矿品位最高纪录是每吨矿石含金500克,在砂石中肉眼都能见到金子了。当时像这种品位的金矿石,每吨可以获利7万元。

但金山公司入驻后,一直处于勘探阶段,不准村民在勘探区域内采金。一些村民从公开淘金转入地下。这就是云南当地媒体曝光的对金矿的私挖乱采的盗矿行为。

东川区方面认为,矿区内的盗矿行为已基本得到遏制,经过专项整治,全部取缔了非法采矿点,打击了非法淘金等各种违法行为。

东川区的调研报告称,从整治工作开展以来,公安部门共查处涉及侵害金山公司各种财产、利益的刑事案件3件,刑事拘留7人。收缴赃物金矿石550公斤。共查处在金山公司区域内发生的各类案件16起(共发生17起),其中查处非法使用剧毒物品8起(共发生9起),偷窃7起,故意损坏公司财物1起,行政拘留14人,罚款20人。强有力地维护了公司勘探工作的顺利进行。

但金山公司对调研报告似乎并不买账。他们认为盗矿行为并没有得到遏制,东川方面的执法力度还很不够。

金山公司甚至还认定村民背后有幕后老板操纵,许多群体性事件就是他们组织的。但这些幕后老板是谁,什么背景,一直没有透露。

根据中国的法律法规,金山公司在矿区内拥有勘探权和优先开采权,而农民拥有的只是土地承包权,并没有矿业开采权。因此,哪怕是在自己土地上淘金,也是违法行为。

但村民们考虑更多的是,既然自家的土地上不能淘金,金山公司给的综合协调费和土地占用费(耕地每亩每年600元、林地300元)又这么少,那么家门口这个储量数百吨的金矿,到底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呢?

目前的金山公司,钻探设备都来自加拿大、菲律宾或云南省外的一流钻探公司,连一些一线工人都是外国人,勘探阶段需要用到的本地劳动力较少。

除了利益纠纷之外,来自世界上最发达国家之一的加拿大西南资源公司,在遭遇中国最偏远、最贫困的山村民众时,所引发的文化冲突和误读,也耐人寻味。

金山公司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无可厚非,但东川地方政府和老百姓的想法又不能不听。但遗憾的是,金山公司对区情、镇情了解甚少,对拖布卡当地的人文环境还不熟悉。

调研报告提供的典型一例是,在处理不法村民哄抢金矿行为时,一位外方顾问就此事责问公司聘请的无证保安:“当时为什么不开枪?”

尽管“要求开枪”事件可以有严重程度不一的多种解读,但多数人还是愿意将其解读成文化冲突。

重新收回矿权

尽管村民和金山公司各执一词,但有一点似乎是肯定的:无论是金山矿业、东川区委区政府、拖布卡镇当地民众,还是云南、昆明省市有关部门,都希望播卡金矿尽快进入实质性开采阶段。

金山公司制订的播卡金矿从勘探到开采的预计程序是:到2007年春完成预可行性研究,然后用18个月完成可行性研究,通过国家有关部委的审批后,再进入开采阶段。可能会引进具有世界级技术的公司一起开采,但公司肯定会绝对控股。

但群体性事件发生后,无论东川区、云南省乃至国家有关部委,对于这个国内的世界级金矿,是否应该让外资企业开采,仍存在着不同的看法。

当时,我国对黄金市场的监管方面,还是采取两头松、中间紧的策略。两头是指勘探这一头和市场销售这一头,目前商业勘探市场基本上对外开放,销售市场也不再由国家专营。但附加值最高的开采阶段,国家有关部门尚未明确规定外资能否进入开采领域。

在我国,金矿从勘探进入开采阶段,需要国家发改委核准,整套手续非常复杂,办理这么大金矿的采矿权证,需要拿到各种合法手续,矿山安全、水土保持、矿山植被恢复等许多方面的要求要达标,同时这个项目是否属于国际上先进的技术等等也要认证,走完整个流程后,才能获得黄金生产证书。

当时也有云南官员认为,播卡金矿未必能通过国家发改委的审批。因为目前对黄金矿的外资开采问题尚存在争论,一种观点认为金矿是战略性贵金属,具有货币的职能,关系到金融安全,因此向外国人开放不利于金融安全。

但也有人认为,黄金其实也不过是一种贵金属,既然铂、白银、铜等金属矿能吸引外资来开采,并随着国际市场变化而波动,为什么金矿就不能让外国人来开采呢?

针对金山公司方面所宣称的,进入开采阶段仍将绝对控股,有专家认为,金山公司还有更好的选择。因为像西南资源公司这样的初级矿业公司的长处就是勘探,当勘探成果出来之后,一般就将金矿的开采权转让给规模更大、开采技术成熟的跨国矿业公司。如果西南资源公司将金矿转让给世界数一数二的金矿开采公司,自己再持有播卡金矿的若干股份,然后带着队伍到其他地方找矿。这种思路是最好的。

也有专家认为,中国国有大型黄金企业也绝对有实力开采这个金矿,哪怕是云南省内的企业也有实力开采。另外,中国国有企业可能更懂得怎么和中国人打交道,因此金山公司将开采权转让给国有黄金企业,反而可能更好。

但以当时的勘探结果来看,播卡金矿每克黄金的开采成本在70-90元,各种税费每克在25-35元,而每克黄金的市场价可达160元,因此利润十分丰厚。金山公司未必愿意让出或部分让出这块已几乎到手的肥肉。

造假风波

2007年,是播卡金矿命运转折的一年。

加拿大西南资源公司对播卡金矿经过3年勘探后,委托加拿大HATCH公司于2005年6月作出《云南省播卡矿床初步评估报告》,这份报告根据当年截至4月份完工的67个钻孔数据计算出有150吨的储量,品位达到2克/吨-5克/吨,可年产黄金7-12吨,可持续开采10-15年,堪称中国第一金矿。

但是,5年后,2007年7月19日,西南资源公司在温哥华的一项宣布,推翻了上述勘查结果——西南资源公司在温哥华宣布,撤销了先前公布的播卡金矿的分析值,原因是公司在数据中发现了问题。

西南资源公司发布的新闻稿中称,该公司已确认在播卡项目的管控程序上出现疏漏,现在可以相信披露的化验结果存在错误,包括2007年发布的化验结果。此外,该新闻稿表明某些钻孔样本的完整性曾被破坏。因此,该公司开除了其云南公司总经理Jone Zhang。

西南资源公司宣布说:该公司撤销播卡项目以前公布的全部成果,并劝告这些成果不应作为依据。公司主席大卫·布莱克告诉加拿大媒体:“我们有信心相信确有黄金存在,问题只是到底有多少黄金。”

2007年8月24日,西南资源公司向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最高法院提交了一份文件,称帕特森更改了播卡金矿分析样品中的黄金含量,之后又公布了这些数据,其目的是抬高股价,进而使其作为该公司的大股东从中牟利。

上述一系列负面消息,加上西南资源公司的股民提起集体诉讼,要求公司赔偿股民2.2亿加元的损失。这一切导致西南资源公司的股票继续下跌,到2007年底,股价在0.6加元/股上下波动。股价下跌与2004年初的情形完全相反,当时在该公司报道播卡金矿有丰富的金矿资源后股价一度飙升到20多加元。

当时,市场人士悲观地推测,播卡金矿勘查的风波,使公司的信誉受到致命的损失,信誉的恢复是非常困难而漫长的。2007年第一季度末,虽然西南资源公司尚有现金和短期投资4100万加元,可一旦公司的勘查现金用完,就难以再融资,勘查工作将停下来。股民的集体诉讼,若公司败诉,公司就将破产。

此外,社区关系和环境保护仍然是金山公司面临的两大考验。曾到实地考察的矿业人士指出,该矿床位于山坡上,开发方面的负担很多,无法建成露天矿场,此外还有两个村庄需要搬迁。

在东川区国土资源局局长杨成林的印象中,从2008年下半年开始,金山公司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开始注意和政府配合。“金山公司新任总经理张巨伟来过我办公室一次,讨论了以前为什么会不协调的原因,并交流了看法。”杨成林说。

回购行动

与此同时,“播卡金矿”现象很快就引起了国家的重视,并迅速做出了反应。2007年10月31日,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与商务部联合发布《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2007年修订),将金、银、铂、特殊和稀缺煤种等列入限制类矿种,低品位、难选冶金矿的开采、选矿以及冶炼等贵金属资源开发项目已悄然退出。此政策的出台,终结了外资廉价淘金圈的狂潮。

不过,对于那些已经流失、已经被外资圈占到手的大小金矿,又该如何处理呢?既不能通过发布文件强行收回,毕竟这会对我国政府的信誉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但如果坐视这些矿产资源流失于国门之外,却又实在令人痛惜。

在上述背景下,政府开始考虑回购播卡金矿。做出回购的决策不易,而实施起来则更难!当时,加拿大矿业市场冒出了一股“恐华症”。倘若要以中国公司名义收购加国公司,便可能遭到种种排斥和忌惮。例如,2004年9月底,市场曾传出五矿集团在收购加拿大诺兰达矿业公司(Noranda)进行排他性谈判的消息。不过,这项被誉为中国公司对外国公司最大规模的收购案进展得并不顺利。加拿大的主要报纸之一《国家邮报》更是连续发表措辞严厉的文章,强烈反对把诺兰达公司卖给中国五矿。加拿大发行量最大的《多伦多星报》也发表社论呼吁联邦政府要审慎处理中国收购诺兰达案。迫于舆论的压力,加拿大工业部长爱默生后来对此收购作出了负面的表示。

鉴于此,承担播卡金矿回购任务的华东有色地勘局先在香港特别行政区注册了一家港资公司,再以这家港资公司的名义提出回购播卡金矿的动议并与加方展开谈判。

而此时的加拿大西南资源公司,外有上市公司信息披露失实的事件震荡,内有数年来矿地矛盾、矿民纠纷处理不当的困扰;前有黄金开采权申办条件不足和手续繁复的障碍,后有金矿勘查不善遗留的生态治理欠账的追索,正当“四面楚歌”之际,面对一家“香港公司”的诚恳而公正的邀约收购,西南资源公司选择了有偿出让全部股权的做法。

华东有色地勘局抓住这一有利时机,与西南资源公司达成了出让金山矿业有限公司全部外方股权的条件和共识。与此同时,华东有色地勘局积极与云南省国土资源厅、昆明市、东川区等各级政府部门沟通,取得全面支持。在各级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华东有色地勘局明确表示,接收播卡金矿后,将加快论证,完善手续,大力投入,并治理环境,综合开采,造福地方,实现多方共赢。

2008年5月15日,华东有色地勘局与加拿大西南资源公司在香港正式签订协议,100%收购了其在毛里求斯的全资子公司——加拿大西南金矿有限公司,该公司持有云南金山矿业有限公司90%的股权。至此,华东有色地勘局成功收购了云南东川播卡金矿的全部外方股权,使流入境外企业达7年之久的世界级金矿播卡金矿,回归中国企业。

播卡金矿能否获得重生

到了这里,播卡金矿的前景似乎已被尘封,但2008年5月末却有了转机。

由于金山公司矿权区内有三个采矿证、三个探矿证,总面积162平方公里,且矿权区内富含金、铜、铁等资源,因此,虽然外资公司在播卡部分区域的金储量方面存在欺诈可能,但矿区内整体资源潜力仍非常可观,蕴藏着巨大的投资价值。在此情况下,华东地质勘查局经过努力,决定从外资手中收回金山公司控制权。于是,华东地质勘查局下属的投资控股公司,通过境外资本运作的方式以近1亿元的价格买下了西南资源公司在金山公司90%的股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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