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音湘
她和我们在一起
但，她离我们多么遥远
她生在那个遥远的年代
长在那个遥远的山乡
本来离我们就够遥远了
加上这两年耳又聋了
她就离我们更遥远了
和她对话
就像和一个遥远的时代对话多么的艰难
她总是凝神地站着，久久地像沉思，又像观望
干的嘴唇不时地张合着
是回味生活？还是咀嚼记忆有时也会没牙没齿地笑
笑出一脸的天真……
她只用祖传的语言说话
她只知道这种语言
她说话仅仅是为了表达
再不祈求对表达的理解
望着闪烁的星星
她又在说，某某列仙上班不回来了
说着天上，又回到地下
说着人间，又转到阴曹
她把人和神鬼搞在一起了她把过去和今天混同了
她把现实与梦境搅乱了
像灯塔怀念她失去的光芒
她动不动就说“旧两年……”
——不知过了多少年的“旧两年”“旧两年，我把酒当开水喝……”“旧两年……”
“旧两年”在她心中永远是新的
在这个家庭
她是吃着现代粮说古话的人
当代信息，已无法进入她的王国
悠长的愚昧，已沉积为
难于开拓的岩层
然而，她遥远得十分亲切一部历史的活页
一个苍老的时代
一个活动的化石
——第三代人的感觉
（选自《星火》1987年第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