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我陋室的几尊雕塑
钟祖基
神：维纳斯
柔美曲线组成一个女性，
丰盈的胸脯飞出飘逸的梦，美！美得令人发憷，
滑落的裙裾拉合我的眼睛。
走出爱琴岛幽湿的山洞，
被善良推崇为爱的女神，
可惜美中少了一双手臂，
引发多少人思索追寻。
也许失去的仅是凡俗平庸，残缺和神一样价值连城，
太阳和月亮空前结合的晶体，断了臂也是神圣完美的生命。
怪琴上是组奇妙的和弦，
诗韵间是个翔舞的精灵，
从你双臂失落的肩头，
想象却张开翅膀飞升。
可我梦醒后常常担惊，
你若不肯沦作宙斯的情人，
偷偷穿上我妻子的蓝布衣裳，残缺又会带来怎样的命运？
人：《思想者》①
灰褐色细胞的悲壮集合，
肩背隆起肌纤维的岭壑，
进化史上一个彪悍的实体，
在美和力的节奏中一身赤裸
没有倒向床榻安静地躺着，
让彩色的梦幻枕着胳膊；
缺少一双沮丧可怜的眼睛，
乞望上帝的恩赐从天降落。
前额低垂带着凝重的成熟，
留给地球一次壮丽的收获，
如果张开腿沉着地站起，
就是一座山，一个星体的浓缩！赤条条走进天和地的峡谷，
全部财富就是：思索！
即便死了，也赤条条离去，
① 19世纪法国艺术大师罗丹的著名雕塑作品。
全部遗产仍是，思索！
你就这样坐在我的案头，
把赤裸的真理深沉地述说，于是，打开一本绿色日记，写下关于我、我们的自白……
魂：贝多芬
痛苦扭歪的雄狮的面孔，
有棱角的鼻翼桀骜不驯，
这就是你，贝多芬，
奏鸣曲里一个固执的低音。世界的呼吸从耳郭边消失，你踟蹰在声音凝冻的古林，钢琴喑哑，一口黑色灵柩，悄静地移向天才的生命。
贫困又从耳聋的豁口走来，冷酷地雕塑不幸中的不幸，而你用音符重新塑造生活，终于撞响了灾患的栅门。
你被遗弃但没有沉沦，
即使陨落也是发亮的流星，痛苦中你创造了欢乐，
又全部给予世界，给予人。这就是你，贝多芬，
一个不向命运低头的灵魂！我又看到那双冷峻的眼睛，是你的希冀，还是嘲弄？
（选自《福建文学》1983年第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