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纱巾
今晚又出月亮了
他想起了红纱巾
红纱巾
如血的红纱巾
在他的胸脯上窜出火苗
这夜夜灼痛他的梦的
红纱巾
这夜夜烤焦那弯皎月的
红纱巾啊
红纱巾红纱巾
忧伤的红纱巾
他想起那一年（他年轻的时候）
曾把对岸的一个女人
哄骗上了船
要她做他的老婆
那一夜，也是这弯月
眼睁睁看着他
拉上了窗帘……
第二天，他醒来
身边空荡荡的
只有一条泪汪汪的红纱巾
望着他哭
他恨男人为什么这么笨拙
很多年
他常望着岸那边流泪
发誓要把那颗黑了的心肝
当着她的面
抛进海里喂鱼
很多漂亮的姑娘
站在海滩
一遍遍呼喊他的名字
他却把船撑得远远的
姑娘们看不见他的时候，却仍然看见
远方一束燃烧的火焰
招展着
像帆
海的胡子
当她把命运交给船帆时
海，忽然变得
很像她的男人
那些调皮的浪花儿
密匝匝的
多像自己男人的胡子
扎得她的脸，很痒
心，很疼
她的男人，曾是这个大海上
勇敢的骑士
却在那一天，被海
藏在一片窒息的浪里
一条船忧伤地漂回来
载满她的悲哀
一千次哭嚎以后
一千遍诅咒以后
她忽然发现：海
很像她的男人
那么多蓝胡须吻她。那股气浪
是男人鼻孔里沉重的喘息
恼人
却又诱人
她是喜欢胡子的。当初
男人用胡子
狠命扎了她以后
她便注定永远是他的人
没有胡子的男人不是男子汉
没有胡子的海算什么大海
海那边
他就要到海那边去了
他的儿子
他的在船舱里出生
在浪尖里摔打成一身铁疙瘩肉的
曾发誓要让他成为
第九代最出色的水手的
儿子
就要到海那边去了海那边有一所大学
橹咕噜咕噜地
省略了他们的语言
他忽然觉得
船很重很重
命运告诉他，他是这条船上
最后的主人
他是祖祖辈辈在大海上踏浪的
最后的鱼腥
他，真想哭
海那边是个什么样儿
海那边有山
山那边是城市。他知道
要比这海更宽更迷人
他想对儿子说—
海那边也是一个
海
到岸上
他以船长的目光
在儿子的灵魂里深深
插入一把桨
1985.8.20参加诗刊社改稿会初稿于北京9.8改于棋盘山
（原载《诗刊》“未名诗人”1986年第1期）
（附注：随作品一同刊发的是诗人高洪波的评论文章《带咸味儿的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