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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最初的最初(1)

杜云修努力动了动手指,没想到还能动弹,这令他有些吃惊,于是越发小心地试探起四肢,胳膊能伸展,没什么大问题,腿也有知觉,应该没断。

他不禁有点不幸中万幸的感觉,毕竟当时那场车祸实在是太骇人了。

虽然只是一瞥,但他敢肯定开车的那个少年还未成年,车型是阿斯顿─马丁VANQUISHI,007詹姆士邦德开的那款。不过他也只来得及看清这些,因为下一秒他就被那个飙车少年给撞翻了,身体高高抛在空中,那种剧烈的撞击疼得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劫后余生的惊喜过后,就渐渐地淡然了。

他的人生还得继续。

杜云修三十几岁,在十多年来的演艺生涯中,已经尽了全部的努力。但有人上天眷顾,平步青云,能够得到大导演的赏识、评审的认同,各个奖项的小金人垂手可得,大放光彩,比如,现任影帝——谢颐。

而有的人却怎么也得不到那么好的机遇。

就像,杜云修。

说起来他跟谢颐当年还是一同进入培训班,一同出道的。谢颐生得极为帅气俊朗。墨色的浓眉斜飞入鬓,鼻梁俊挺笔直,嘴唇薄如刀削。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似笑非笑,隐隐带着邪气的性感,迷得人神魂颠倒。只是简简单单往那儿一站,就有种慵懒而强悍的气势,任谁也忽略不了。

这样英俊的容貌自然得天独厚,第一次出镜就演的是主角。

而长相稍显平凡的杜云修则是跑跑龙套。

十年过去了,谢颐已经是影帝级别的人物,拥有无数粉丝,获奖无数,各个名牌商家青睐不已,争相抢着他做代言人。

两人偶尔在一部电影中里有过合作。

谢颐进入剧组时带的助理、保镖、造型师就有八个,剧组外还停着专门配置的几百万豪华房车,而那时的杜云修只能算是在屏幕前混了个脸熟的二线,连化妆间都还是跟别的演员共享。

天差地别,不可斗量。

其实,在这演艺圈沉沉浮浮了十几载,杜云修虽没有谢颐这样的运气,但是稳扎稳打,也积累不少了经验。他也不是没有撞大运的时候,三年前,也曾获得过金柏奖的提名。那一年大概是他运气最好的时候了,虽然是新锐导演,但拍出来的东西还是很有内涵和质量的,暑期档也没遇到什么强有力的对手,票房好,口碑也好。

导演和制片方往金柏奖报了他的名字。

他受宠若惊,甚至在之后的几天里还有点不敢相信。越是期待,越是慎重,才越会患得患失。拍了这么多、这么久的戏,他不断地揣摩,不断地思考总结,沉下心来磨炼演技。怎么可能不想得到评审的认可呢?

那种微微带着心酸的幸福感,让杜云修觉得,当初看人脸色,被大牌讥笑的那些忍耐、寥落和坚持都是值得的。

真的值得。

最后颁奖人拆开装有获奖名单信封的那一刻,他的手心冒汗,眼睛都瞪直了,但是……却没有听到他的名字。

没有他名字。

这么多年来的努力终于换来了一次微薄的机会,然而现实却又马上将他这点奢望摔得粉碎。

他极力掩饰着情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熬过后来漫长的一个小时,直至颁奖结束。杜云修跟大伙儿一起退场往外走,途中上了趟洗手间。

有人在洗手池前嬉笑着交谈着:“杜云修?演技是很过硬,的确是这次最好的。不过……据说他是个gay!这也能当影帝,别搞笑了!”

另外一人配合着笑了笑。

他曾熟悉的,如今却带着微妙的嘲讽的笑声。

杜云修待在洗手间的隔间里,站了很久,身体僵硬得发麻了,仍然觉得难受又难堪。演了这么多年的戏,刚才在大庭广众的颁奖典礼上也能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的狼狈。

但是现在,在这小小的,只有他一个人的隔间。

他却再也遮掩不住。

那些被否定的、被嘲笑的,廉价的努力。就像他卑微的自尊和性取向,原来早就被评审们摊开来,在地上踩过一遍,成为其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杜云修有些奇怪。

那些纷沓的往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刻像夜色中寂寞的潮水涌来。他费了些力气从地上站起来,房间里很暗,过了几秒钟,眼睛才适应了这种昏暗的状态。

难道天黑了?!

可他分明看得见家具隐隐绰绰的轮廓。家具?杜云修立刻有些忐忑起来,伸出手在墙壁上摸索起来。就像许多时候,人们总会觉得有些场景意外的熟悉,仿佛很早以前就曾见过。

现在的杜云修就是这种感觉。

虽然他也疑惑,自己此刻为什么不在医院,不在车祸现场,而是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但他的手却下意识往门的旁边摸索着,然后……按下开关。

灯亮了。

是间小户型的公寓,装饰得很典雅很时尚。陶瓷漆的地板,泛着棕色的温润的光泽。客厅中央摆了一个磨砂金色镶边的长型小茶几,上面竹子做的四方小托盘上放着一套功夫茶的茶具。茶几对面是三人座的白色真皮沙发,造型简约大气,配着设计大方的白色拼豹纹毛皮的靠背和靠垫,低调而优雅。

难道,是有人救了自己,将自己带到这里?

这么想的一瞬间,杜云修看见了客厅另一面墙上的镜子——一个年轻俊秀的陌生青年正看着自己。

对方长身玉立,身姿挺拔。

纯白色简约款衬衫将他的气质衬托得恰到好处,儒雅中透着疏离,仿佛千山寂寞雪。

一双眼睛很是漂亮,线条清晰而流畅,飘逸得好似东方水墨画勾勒出来的,层层渲染,风韵到了极致。对方微微眯着眼,睫毛又长又浓密,在眼睑下浅浅地扫了一圈浅影。

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陌生中透着疑惑,看似亲和,却又不易亲近。

杜云修心一惊,对面的青年也跟着一副吓了一跳的样子。他往后退了一步,那人也不可思议地同时后退着……

那个人——就是自己!

其实在第一眼的时候,杜云修就有些明白了,但是理智上却一直不敢相信、不敢接受!等他将房子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手机表明已经过了整整三个小时后……

杜云修才真正开始接受起这个事实了。

他的确没有逃过那个车祸,但他却没有死,而是生命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体延承了下去,也就是这个公寓的主人:穆子澈,二十二岁,T大工商管理学院,大四学生,目前正在实习中。手机的电话簿里没有什么联系人,似乎交友情况一片空白,更找不到父母的信息。

可是……

杜云修环视了一下这间小公寓,虽然跟他身前的不能相比,但对于一个二十二岁,还没毕业的学生来说,就很有点奢华了……

穆子澈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世背景呢?父母在身边吗?有朋友吗?

他现在应该怎么做,以后的路应该怎么走?继续替对方实习?可他不懂金融。自己就真的这样……代替他了吗……

杜云修抚摸着额头,对这个身体的过去和未来感到一片疑惑。

他有些迷茫地将自己扔进沙发,打开电视。现在全民娱乐化,电视播放最多的便是娱乐新闻,轻松,又简单,只要有劲爆的消息,就不用担心收视率。屏幕上,衣着时尚的女主持人正微笑地指着一块画板,上面贴满了人物头像,是一个简单的关系图谱。

“影帝谢颐又有了新的绯闻。这次绯闻对象是一起合作拍戏的韩国女明星尹馨珠。跟以往的绯闻对象相比,我们看到……”

女主持人将一些女明星、女歌手和谢颐的关系八卦了一番,然后镜头插入了一张谢颐的照片。照片上的谢颐英俊潇洒,浓黑的眉毛,黑曜石般的眼睛透着隐隐的不可抗拒的邪气,仿佛多看一眼魂魄就要被他勾走了。

女主持人最后用着花痴般的语气总结道:“但是影帝谢颐没有承认。也许这只是电影宣传的一种方式。”

杜云修看着电视,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长长的睫毛扇子般遮了下来,遮住了有些淡漠的眼神。

影帝。

谢颐。

杜云修陷入了那些往事之中。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地,像有节奏般地,敲在膝盖上。那些分分合合,那些钩心斗角,那些大起大落,那些痛彻心扉……

他沉思了很久,才漫不经心地望了望镜中的自己。

镜中俊美的陌生青年也跟着抬起头,他的眉宇之间有种优雅与冷漠相互混合的独特气质,这种冷淡而贵气的风情,甚至有种惊心动魄的力量……未必没有与影帝谢颐抗衡的本钱!

也许……应该做回老本行。

杜云修对镜子中,比原先更俊美、更年轻的自己,轻轻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几天,杜云修拍了几张半身照和生活照,将自己的简历投递给了东星娱乐。

东星娱乐,East Star Entertainment,简称ESE,也就是影帝谢颐所在的那家公司。拥有良好的国际背景、雄厚的实力和广阔的媒体渠道。只要是它想捧红的人,基本上就会在演艺圈打开一片天地。对方当初在杜云修提名金柏奖之后,也试图挖角过他,但当年是是非非太多,他最终还是没有答应……

如今,换了一个身份,杜云修却想再试一次。

想试试如果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这具年轻的俊秀儒雅的身体能做到什么地步。会不会,依旧事业和爱情,什么也没得到?

年轻时曾有过的豪气。

想在演艺圈风生水起、名闻海内的梦想,好像……在这种恍惚的忐忑中,又逐渐复活了。

杜云修这次的运气实在不错。

虽然现在做明星梦的少年少女越来越多,竞争越来越激烈,但他却在三天内接到了东星娱乐公司的电话,通知他下个星期去面试。对方表明,面试通过了,他也只会作为储备的训练生,只有时机成熟后才能出道的可能。

这样的话模棱两可。

什么是时机成熟?时机成熟的标准是怎么样的?不成熟就永远不能出道吗。

但是杜云修依旧很高兴,觉得隐隐看见了曙光。

面试的那天,杜云修挑了款英伦学院风的黑色针织衫,里面配了件雅灰色的丝光衬衫。英伦风的沉稳黑色,搭配丝光的雅灰嬉皮,显得既时尚又不轻佻,俊逸中更透着几分雅痞名流的味道。

这样的一套衣服,衬得杜云修腰细腿长、皮肤白皙,将他优雅的贵气与韵味完美地展现出来。就算是毒舌著称的那些金柏奖服饰点评人也会打高分。

杜云修其实是没有这样的品位。

以前那些收入虽足够他买些奢侈品,但他却不是搭配高手,更没有什么时尚潮流的锐敏度。每到重要场合,若不是造型师或者林萱帮忙指点,抑或是……那个人替他挑选,那么他的穿著就只能以平庸或失败作为评语。

那个人就曾经勾起嘴角,修长的手指毫不客气地点着他的额头,你看你,什么眼光……

当时他只是笑着。

没有意识到,对方早就开始嫌弃他的品位,他……的一切。

他的眼光是不好。若他有眼光,当初怎么会那么死心塌地,对方的每句话都信以为真?简直像头顽固的倔驴,拉都拉不过弯来。

但是现在不会了。

衣柜里已经排满了衣服,几乎每件都是名牌,有些还是量身定做的,穿上去不仅服帖合身,更将穿衣镜中年轻人优雅的气质显现得淋漓尽致。

他再也不是过去的杜云修了。

东星娱乐公司坐落在市中心最豪华的地段。

数百米高的大楼耸入云霄,无数块墨色玻璃整整齐齐地镶嵌在最外层,仿佛剔透晶莹的水晶倒映着蔚蓝无际的天空。第一层将近一千平方米,高贵奢华的十八根大理石柱雕刻着中世纪欧洲的纹案。整座大楼华丽而凝重,就跟这里出出进进的大明星一样,让人不由得生出一种既崇拜又敬畏的心情。

杜云修乘坐电梯来到东星的18层。

面试厅外面的俊男美女排了一长队,一眼望去,个个容貌上等。面试助理似乎见怪不怪,公事公办将表格发给他们,要求再填写一次个人信息。

这也难怪。

现在这个社会最不缺的就是帅哥美女,容貌中等的,化化妆就是美人一个,再不济,还可以动手术整容,一张脸再平凡也能变得明艳动人。而会做明星梦的基本上都是对自己容貌相当自信的。

杜云修现在才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他当初踏入演艺圈的那个时代。十多年前,更注重的反而是天赋与勤恳。

虽然人数众多,但是面试的进程却意外的快。

许多人进去不到一分钟就垂头丧气地出来了,有些柔弱的女孩子还眼睛红红的,直流眼泪,面试的残酷度可想而知。

杜云修也不禁有点紧张了。

也许,世道真的变了,跟过去不同了。他,还能适应现在的规则,再次进入演艺圈吗?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面试助理已经过来叫号了。杜云修记得这是他的号码,于是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跟在助理后面走进面试厅。

说是面试厅,其实很空。

偌大的办公室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椅子孤零零地摆在房间中央。靠窗的那一排则放着一张红木做的长型办公桌,线条极其优美,锃亮的红木色泽,仅仅从它的光泽就可以看出这张桌子质地非凡。

然而,办公桌的主位却是空的。

只有两名考官分别坐在左右两边的位置,看得出来,原本应该是三名面试官,但是今天只来了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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