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套锤法,可以说是那位懒散的炼器店老板给过他的最有价值的东西。
陈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算了算自己来炼器店的日子,发现已经有了好几个年头,心头不由得有了些微微的感慨。
记得初到炼器店的时候,他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整个洛城没人愿意收留他,只有老板给了他一次机会。
那次唯一的机会,便是举起那把大铁锤。
那时的陈川,还没铁锤的一半高,但他仍然吃力的抓着锤柄,将锤柄搬到适合自己发力的位置,然后一咬牙,尝试着举起它来。
他做到了。
因为他那时就已经有了真元,虽然数量不多,但那微弱的真元一灌入铁锤,这柄硕大的锤子便仿佛变成了世界上最轻的物什,轻到年纪轻轻的陈川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它举过头顶,然后轻飘飘的落下。
落下的铁锤撞着铁板,发出铛的一声巨响,让并没出什么力气的小陈川着实吓了一跳。
然后他回头看了看老板。
老板当时那明亮的目光,让他至今都记忆犹新,那感觉与苏筱筱看到枣红马相差无几,甚至犹有过之。
老板不是个普通人,陈川老早就猜得到。有一柄依靠真元才能挥动的锤子,能够坐在炼器店足不出户便知晓这城中发生的一切,还会那套怪异的锤法。
那是陈川到炼器店一年后老板教给他的,共有三段,第一段七十二个动作,第二段三十六个动作,第三段只有三个动作。
第一段七十二个动作做下来,可使静脉通畅,汗如泉涌,可排出体内的毒素废物,稳固自身修为。第二段三十六个动作做下来,则可极为快速的吸收天地间的真元,加快体内真元流动速度,当真是加速修为的不二法门。第三段三个动作有什么效用老板却迟迟不肯讲述,理由是陈川目前还只学会了两套动作。
是的,数年的春秋冬夏,无数次的挥汗如雨,陈川已经熟练的掌握了前两段的锤法,然而第三段却始终没有头绪。
仅仅这两段锤法,也足以让他修为境界进步惊人,两段连用,甚至可以将废铁练作纯度极高的精铁。
陈川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此时想的更多的是老板为什么越来越懒了,想当年自己踏进炼器店的门口,主要就是嗅到了里面飘出的面香……当年老板还是自己做饭的,如今只怕连怎么握勺子都忘了吧?
洗了把脸,漱了漱口,陈川在床上盘腿坐定,双手放于膝上,开始例行的冥想。
尽管锤法第二段可以迅速从天地中吸收真元,但天地之间真元毕竟不纯粹,吸纳入体后经体内剑灵剑气的过滤,剩余的纯净的真元根本所剩无几,所以每每用完这两段一百零八个动作,他的真元都会消耗一空,必须要通过冥想再次补回来。
是的,他是修行者,在这片大陆上地位崇高的修行者,可以让钱家和城主府动手之前考虑再三的修行者。
但他又与普通修行者不同,他的真元并不收纳在丹田内,而是吸收进他的剑灵。
所谓“器修者,器灵为根,噬天下万器,修己身真元”,陈川,正是一名器修。他的器灵,便是剑灵。
他的剑灵,不在他的体内,而是在一颗珠子里。
那珠子,晶莹剔透,正悬浮在他的识海上,不停的旋转着。
……
……
今晚的炼器店仍旧像往常一样平静,然而今晚的洛城注定是无法平静的。
这夜,有个牵一匹枣红马的年轻人把钱家大少爷打晕了的事传遍了洛城,所有人都暗暗叫爽,却有疑惑到底是谁能做出这么大快人心的事。
这夜,城主府千金很晚才自己回到府中,府里上下的人都找她找到发疯,看到她回家才集体松了一口气,问她去哪了,她只是淡淡的道:“找马去了。”
这夜,城西的豪宅里,洛城最大的商贾一巴掌扇在了自己儿子的脸上,呵斥声震的房梁都有些嗡嗡作响。
“你特么去招惹修行者?你特么知道那么年轻的修行者代表着什么?代表着门派!门派!!”
……
……
日子依旧在平静的向前走着,暴动的山贼们随着那天山林中一事过去的时间越来越久,也逐渐平静下来,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但为了保险,枣红马仍旧被每天拴在后院里,每天悠闲的吃饭撒尿拉屎睡觉,看着远方的蓝天白云养着自己的膘。
好在陈川不用在把自己藏在炼器店了,或者说也没有藏的必要了,毕竟他主要要躲的人那天已经跟着他走了一趟,知道他那半年到底藏在哪里了。
所以他终于也偶尔可以在炼器之余迈着悠闲的步子上街溜达溜达,看看美好的朝阳或者夕阳。
或者偶尔还会有人跟他一起走,踏着朝阳或者夕阳。
“喂,我叫苏筱筱。”
“你叫什么啊?”
“为什么今天没有骑马啊?”
“喂……”
“喂!!”
苏筱筱今天穿了一身粉红,比以前少了一些高贵,多了些娇俏可爱,但这些好像都对前面那个自顾自走着的可恶家伙没什么影响。
她知道了陈川的住所在那家没有牌匾的炼器店,然而这并没有让她对之前对陈川身份的猜测产生什么怀疑,因为器修阁本就有让门下弟子出世历练的规矩,更关键的是,陈川身边总有那位不知在何处的高手护卫,他本身也会器修阁的修行法门,这就使他的身份成了毫无争议的事。
既然是器修阁的人,那要他的东西便不能硬抢,只能来软的,曲线救国。
所以那天之后,苏筱筱便经常来器修阁蹲着,时常缠着陈川,不失时机的提着枣红马的事。
然而,陈川从来没正经理会过她。
这一次,苏筱筱终于忍无可忍了,快步跑到陈川身前站定,双臂张开拦在他身前叫道:“喂!我从刚才就一直对你说话!你一句也没回我啊!做人怎么能这么可恶!”
陈川看着面前气鼓鼓的脸,不知怎么对那天她那般趾高气扬的样子不是那么生气了,心里反而还觉得有些好笑,于是终于说道:“我在吃面啊,怎样跟你说话。”
苏筱筱恼火道:“你吃面不是半个时辰前的事吗!”
陈川道:“我在回味。”
苏筱筱一撇嘴,竟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陈川一摆手,从她身侧走了过去,说道:“别纠缠了,我是不会把马卖给你的。”
“不行!喂!你给我停下!”
……
……
又一个晴朗的秋日,陈川起的大早,洗漱收拾完毕后,去厨房做好了早餐,听着老板的房间没什么动静,估计着他还没有起床的意思,于是将剩下的饭菜放到锅内盖好,留下一张便条,然后走出了炼器店,走前也没有忘记将门带上。
清晨的洛城十分安静,大街被秋露浸的有些湿润,陈川踏着路上薄薄的一层青苔,转进一条小巷,沿着巷道一路走到尽头。
这里有一片小树林。
一个身材有些矮小,穿着朴素的老人正背对着他,安静的矗立在林中。
像一座山。
陈川走上前去,老老实实的叫道:“李爷爷。”
老人转过身来,慈爱的看着他,说道:“来了。”
是的,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人,除了夏叔和老板,还有这位老人。
他本是由夏叔抚养长大,安静而平静的在一个小村庄中生活着,然而在他逐渐开始懂事后的某一年,这个老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生活中。
老人告诉了他很多,比如他本是有父母的孩子,他有自己的责任要背负,有自己的义务要承担。比如如果他想见到自己的父母,有些事他必须要去做。
老人也教了他很多,指引着他做了很多事,甚至说,陈川包括离开小村庄在内的每一次大动作都是由这个老人指引完成的。
当然,他决定完全信任这个老人,是因为老人拿出了一件东西。
那件能让他感到发自内心的舒适信任的,有些父母亲的亲切感的东西。
那东西,正在他的识海里静静地漂浮着。
正是那个晶莹剔透的珠子。
也正是这个老人把他带到了修行一路上,让他在很小的年纪就有了修行的能力,让他在来洛城之后能进入炼器店,依靠那微薄的真元被老板收留。
从这些方面上看来,老人既像他的家长,又似他的老师,所以陈川对老人十分尊敬。
奇怪的是,另一个于他如父如师的夏叔似乎并不怎么想让他踏上修行这条路,当那天夏叔发现他身上淡淡的真元波动之时,脸上一时现出的复杂表情,令陈川记忆至今。
不过更奇怪的是,夏叔尽管从陈川离开小村庄便一直跟在他身后,却从来不知道他与老人见面的事。而陈川也是被老人严令不准与任何人提起关于他的事,所以夏叔恐怕至今不知道陈川身后还有这位老人存在。
只是自己在洛城与老人相见,不知那位似乎对洛城之事了如指掌的老板知不知道?
陈川把最近的事大概与老人说了说,然后不再言语,等待老人的指导。
老人沉默了一会,说道:“再去与山贼厮杀的时候,可以用些修行的手段了。”
陈川眼睛一亮,心里翻涌出几分战意,却也有些疑惑,于是问道:“为什么?前面不都是尽量不要用真元吗?”
是的,在此之前陈川对上山贼之时,不论对方有没有修行,他都只用搏斗和体术应对,半年前在山林中对上的那帮盗贼中那位领头之人已经有了些境界,正因如此陈川才费劲全力才杀掉包括首领在内的四个人,事实上如果单杀普通的马贼,或者用真元迎战,陈川的战斗力已经不止于此。
老人说道:“前面你境界太低,用上也用处不大,此为其一。你以后更多的是要和修行者战斗,修行者的战斗之法还是要适当的练习一下,马贼缺乏资源,就算有修行者在其中境界也不会很高,适合你练手,此为其二。”
陈川抿了抿嘴,虽然说话的对象是马贼,但他仍然对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口气有些不习惯。
老人没有注意陈川的反应,继续说道:“其三,你已经在城主府千金面前展现了一部分实力,洛城地处西疆,时有马贼出没,似你这种游散的修行者,城主府一定会吸收去补充自己的战力。”
“若是城主府征召你,你就过去,以一个正经身份走到与马贼正面厮杀的战场上。到时候,马贼就不会一个个落单让你杀了,所以说,施展真元进行战斗的事,能早熟悉一下就早熟悉一下。”
陈川点点头,表示明白。
老人静静地看着他,最后说了一句:“再过一段时间,就去长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