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处山巅。
这里鸟兽不存,生灵不见。
万物不存的地方,却有一位老者,身散光明,面有慈悲,静静的坐在山巅之上,须发皆白,发丝在山风的轻拂下向后轻扬,白衣飘飘,守着一张棋盘。
脚步声响起,另外一位老者走了上来,身着黑衣,面目有些模糊,却能看得出十分平静,似是看了白衣老者一眼,然后在他对面坐定。
两人静静的对坐着,身旁是云,头顶是天,身下是人间。
“来了?”
“嗯。”
白衣老者静静的看着黑衣老者,片刻后点了点头,伸出了修长的右手。
“请。”
没有执子对决,两位老者各自一挥袖,各有数颗黑白棋子带着清脆的噼啪声落在棋盘上,山巅有风起,携沙带石,在棋盘上覆上了厚厚的一层。
“那么,开始吧。”
……
……
这里是一处荒原。
这里野草丛生,有苍鹰于天空盘旋。
天与地之间,站着一个男子,他一身布衣,随意的站着,便似乎粘在了地上,顶在了天上,守护着他身后的一切,包括背后的女子。
是为顶天立地。
他们的身边,还有一人身穿黑袍,在顶天立地的男子旁边,显得有些矮小。
男子看了看黑袍,问道:“封印会解吗?”
“会。”黑袍躬身应着,语调有些平板和沙哑。
男子又看向女子,眼中渐现温柔,说道:“后悔吗?”
女子紧紧牵着男子的手,笑着摇了摇头。
男子抬头望天,清风拂过荒原,吹弯了野草的腰,吹跑了安静的云,露出了其后朦胧的苍穹。
天地之间响起了一声嗡鸣,无数野草应声而断。
“那么,开始吧。”
……
……
这是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有一处大陆,大陆上有许多个国家。
千年前,诸阀混战,战乱不停,某一日,夫子显圣,大唐开国皇帝李晟随后突兀崛起,带领数千铁骑,自长安始,由北向南而下,队伍日益壮大,最终变为百万雄军,踏平千里河山,收复万里疆域,成就大唐基业。
战乱自此逐渐平息,渐有小国并起。唐以南有宋国和辽国以及其他小国,宋国辽国隐隐以唐为首,三国与其间的众多小国中人并称中原人;拂过大唐凛凛旗帜的秋风,在肃杀中穿越过辽阔的北方大平原,跨越大唐北部边境湍急的岷江江水,就会撞上王庭骑兵锋利的马刀,宽广壮美的北地草原便是由这个遗风彪悍的国度统治。而西方略显荒凉的原野,则是凶悍的突厥族的疆场,这是为身居长安的人们所认为是未开化之人的民族。飒飒声中,风穿过马蹄和嘶鸣,向西南攀上灰色的高原,这里是刚健的吐蕃氏族的居地,他们是高原的王者,最擅长策马奔腾的人。再往西南而去则是南诏,他们信仰着慈悲而又神秘的佛教,每天有数不清的苦行僧自这里出发,向着世界各地行走而去。
传闻古时,有贤人观天地入道,开辟丹田识海,引天地真气入体踏入修行之路,于是开宗立派,自此,人们开始踏入修行一途。
千万年世间传承,修炼之途分出千道万道,修行功法和种类也各有分化,人间亦出现了数位惊天动地的大人物,比如那位万年前的贤人,千年前的活佛和夫子,百年前的阁主。人间亦出现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比如夫子登天,初代阁主归隐,二代阁主举剑向天,长安起了一座长安城。
随着时间的前行和时代的进步,人们在修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开始看向更高更远的天空,开始追求永恒。
只是,似乎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那位观天地入道的贤人,创立了道门,成就了神殿,却于万年前的某一天突兀的失踪,自此,神殿逐渐衰落;与此同时,佛门出现步入金刚不坏境的大能,被万民尊为活佛,佛门由此显盛一时,只是千年前,活佛圆寂,佛宗自此由盛转衰,最终退居一隅,回到了老家南诏;这之后,夫子显圣,阁主出世,只是千年过后,夫子登天,阁主归隐,就连二代阁主也举剑向天,身损雷下。
唯一的例外,是人间。
人间是永恒在发展的,再如何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出现或是消失,都无法使这个世界运行停止或是滞涩,世间还会出现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人物,许多惊天动地的事。
但此时此间,更多的,还是些普通的人每时每刻在出现或者消失,还是些普通的事在发生或是结束。
因为普通,所以才是人间。
……
……
春意渐盛,宁静的夜晚中逐渐响起虫鸣,虫鸣如乐,飘过草丛,飘进一间有些破旧的小屋,在跳跃的烛火边绕了几圈,然后飘进了中年人的耳朵中。
中年人坐在桌边,无声的看着自己的右手,看着右手中握着的东西,久久不语。
睹物思人,中年人轻轻合上手掌,想起了一些往事和故人,心中有些悲戚意渐生,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了床上的一个蜷缩的小身影。
恩师临走之前,这般信任的将他交给自己,自己自然会尽最大的力量守护他,不是迫不得已,自然不会让他踏上那条路。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小身影依旧这般蜷缩着,浑身上下覆盖着一层薄冰,显然是被某种力量封印了生命。
自己奉恩师之命守护他成长,但是那个封印,他却不会解。
正当中年人微微有些茫然之时,烛火突然轻微的晃了一晃。
中年人眼睛一眯,突然浑身发力,屁股下的凳子砰的一声炸作粉碎,中年人也借着这一瞬间的力量爆发整个人化作残影瞬间向后平移了数米。
下一瞬间,一道黑色的细影从中年人之前所在的地方一闪而过,然后一声轻响钉在了地面上。
是一把匕首。
嗤啦一声,中年人小腿处的衣服突然裂开了一道整齐的口子,与此同时,之前他坐在旁边的桌子上离他最近的那条桌腿突然很诡异的断开,断口整齐平整,似乎被人用世间最锋利的刀剑一瞬间切开了一般。
显然,这都是那把匕首之前外泄的劲气所致。
看着这一幕,中年人心头微凛,然而反应却是不慢,第一时间向着身后的床边退了过去。
砰的一声,中年人浑身一震,却是正在后退的身子撞上了某个人。
这深夜的破旧小屋当中,除了他跟那个被封印的孩子,还有谁会在这?
中年人瞳孔一缩,猛然回头,右臂借回转之势屈肘,后击,肘部有淡白色的光芒隐现。
映入中年人双眼的,是一张蒙面的脸,和一只缓缓张开的手。
又是一声闷响,坚硬的胳膊肘碰上柔软的掌心,却是胳膊肘被打了回来。
这一掌打在了肘部的麻筋上,中年人闷哼一声,整个右臂都瞬间麻痹,一直紧紧握着的右手也在这一刻的松了开来。
手松了,一直握在他右手中的东西便弹了出去。
中年人面色一变,双腿用力,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抢回那个物事,然而他的眼角却瞥见一抹黑色的残影以一种极其惊人的速度瞬间掠到自己身前,抢先自己一步一把将那个物事握在了手中。
中年人心中惊骇还未消,残影再起,这次,残影掠向了中年人身后的床。
中年人猛然回头,明知自己速度不及他,仍然拼尽全力嘶吼着掠向床头:“别动那孩子!!”
黑衣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嘶吼,身影只是在那个床边极其短暂的一顿,然后再次化作残影掠出窗户,须臾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见那黑衣人似乎并没有伤及床上的孩子,中年人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想起丢掉的那个东西,估计那人便是来抢它的,郁郁了一会,终是叹了口气,心想只要孩子没事就好。
反正恩师他们,也不见得就希望那孩子拿到那个东西。
站到床边,中年人无意间向着床上的孩子望了一眼,有些飘忽的眼神却在这一瞬间定格了下来。
只见床上那个蜷缩了数年的小身影,四肢正在渐渐的舒展开,身上的那层薄冰渐渐融化,小脸蛋也逐渐红润起来。
似乎不久,就要醒来了。
……
……
大唐正始二十四年春某日晚,天子大赦天下,长安城一片灯火辉煌,满城充斥着红色的喜悦和欢愉,每个人都谈论着当今皇帝的仁慈与英明,讨论着皇后刚刚诞下的龙子,热闹非凡。
于此同时,突厥的帐房中,王庭的营房中,大唐西侧边疆不远处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中,各自响起了一声婴孩的哭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