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秋用咳嗽掩饰着不安,一早婢子翠伶带来消息:庄敏命人装了六箱药材补品,让襄怜送去魏家。宛秋许久不见魏清泰,担心得紧,曾数次向庄敏恳求探访,均遭拒绝。她心思一动,换了套简易服饰,藏身于礼箱中,顺利来到魏家。原想在探视时给魏清泰一个“惊喜”,没曾想襄怜却被魏家女人纠缠上了。箱内狭促闷堵,宛秋再也无法忍受,撞箱而出。
宛秋长呼出一口气,翻翻白眼,斥道:“襄怜,额娘吩咐你来魏家认亲戚的么?”
襄怜面红耳赤,连连摇头。
“好了,好了,快给本格格倒杯茶来,渴死人了!”宛秋没好气地说。
魏老夫人手忙脚乱地指挥道:“快,快给格格倒茶!”跪倒的一群女人积极地响应着,都想格格面前讨个好脸。
“喂,谁让你们起来的!”宛秋藐视的目光横扫过魏家女人的头顶,停留在魏老夫人满是皱纹的脸上,毫不客气地说,“本格格要你去倒!”
“格格……”襄怜惊道。
“能给格格斟茶,是老妪的福气!”魏老夫人虽如此说,却掩不住语气中不满的激动。她双手拄着拐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襄怜看不下去,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宛秋喝道:“襄怜,谁准你去帮她?本格格这是为额娘和你出气呢!你难道看不出,刚刚那老家伙让你捶腿,是借机沾额娘的光吗?”
襄怜不假思索道:“奴才是自愿的,若伤了八阿哥府颜面,请格格责罚奴才!”
“混账!”宛秋跺脚道,“真不知道慕灵从哪儿把你捡回来的,一点礼数也不懂,本格格定要禀了额娘,将你逐出府去!”
此时,魏老夫人已在襄怜的搀扶下,送上茶来,唯唯诺诺道:“粗茶一杯,不成敬意,格格请用!”
“既是粗茶,还奉上来做甚!”宛秋二话不说,将茶杯扫落。论身份,爱新觉罗的格格肯定比一个汉臣家的妇人要高贵的多,但论年纪,魏老夫人足够当宛秋的曾祖母。魏老夫人活了七十来年,何曾被如此羞辱,顿时脸色苍白,虚汗直汗,眼见就要软倒在地。屏风后“嗖”地转出一条人影,携住魏老夫人虚弱的身体。
“魏清泰,是你?”宛秋又惊又喜,“你的腿……”
魏清泰脸色暗沉,低哑道:“格格看到了,草民曾祖母旧疾复发,需立即进内堂休息,草民也须在榻前尽孝,少陪了!”
宛秋不顾女儿家的矜持,扯住魏清泰的衣襟,道:“我……我想方设法,好心好意来探你,你……你就这样……”
“多谢格格关心。经过大夫妙手回春,草民已行动自如。”魏清泰长揖到地,冷冰冰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喜悦温情,“寒舍粗敝,不宜招待贵宾。宛秋格格,您请回吧!”
“魏清泰,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本格格这样,是为了谁?”宛秋一急,连眼泪都掉了下来。
魏清泰正欲答话,却被魏老夫人打断了:“林氏……”被称为林氏的女人颠颠地过来,搀住魏老夫人。魏老夫人倚在她身上,弱如扶病道:“宛秋格格,老妪不中用,招待不周,请您见谅!清泰,陪格格说说话,你娘和嫂子们会照顾曾祖母的。”说罢,招了招手,示意厅堂中的女人都跟着自己跟到后堂。这次,宛秋没再出言阻止,一改之前蛮横的脾气,忸怩着用脚尖蹭地,白嫩的脸如成熟的苹果红得诱人。
很快,厅堂中只剩下魏清泰、宛秋和襄怜三人。魏清泰双手抱胸,盯着正堂中悬挂着的魏氏祖宗画像。襄怜进退两难,站在门边,尽量躲开二人的视线。宛秋痴迷地看着魏清泰清曜的背影,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启齿。
魏清泰慢慢转过身来,宛秋的心“呯呯”乱跳,谁知他自己擦肩而过,径直向门边的襄怜走去。魏清泰微笑着说:“襄怜姑娘,刚才多谢你了。请问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襄怜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流水般背诵出来:“魏公子客气了!自听说公子腿伤后,慕灵格格牵肠挂肚,只是有碍礼仪,不便亲自前来探视。慕灵格格日日在佛堂为公子诵经祈祷,福晋被格格诚心打动,终于首肯,让婢子前来,赠上区区薄礼,了表慕灵格格一片关切之意。”
魏清泰动容,说:“清泰何德何能,劳慕灵格格挂心?请务必代我向八阿哥、八福晋及慕灵格格转达谢意!改日清泰再亲自登门致谢!”
襄怜依据腹稿继续滔滔不绝:“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婢子眼见魏公子伤势转好,康复之期,指日可待……这……”说到这里,襄怜嘎然而止,接下来的词大半是祈盼魏清泰早日康复的,还有一段病中忌讳的注意事项。眼前的魏清泰长身玉立,哪有半分病容?襄怜悔得直敲额头,不住偷瞄魏清泰的表情,吞吞吐吐说:“这个……我……”
魏清泰善解人意,笑道:“清泰能够这么快复原,定是上天听到了慕灵格格的祈求,免了清泰的苦难。襄怜姑娘言下之意,清泰全然明白,想必清泰康复如初,也是慕灵格格的心愿。”
襄怜大喜,道:“公子说的对!婢子不会说话……这……呵呵……”
魏清泰展颜而笑:“襄怜姑娘说哪里话!姑娘天性质朴,识大体、懂孝义,比起很多顽劣刁蛮的千金小姐,更加得体大方!”
“你们说够了没有!”宛秋一个箭步插进二人之间,眼圈通红,不知是伤心,还是愤怒,“魏清泰,你真以为我是傻瓜,连这赤裸裸的指桑骂槐也听不明白?”
“幸亏格格明白!”魏清泰毫不客气地说,“康熙五十一年,皇上大摆三天三夜千叟宴,昭告天下敬老尊老之德行。魏家不才,曾祖母有幸陪伴礼部尚书夫人参加皇太后设下的席宴。皇上仁慈,见曾祖母年迈,亲自斟酒,与民同乐,实乃大德圣明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