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这会子在他们一行人看来，这里仿佛就是一片死地。没有半点的生机，没有半分的人气，可是不是这样的。几个人心中都清清楚杨的知道，他们脚下踏着的这条街虽被定为御街，寻常人等不可踏入半步，可并不是真正没人走的，一如他们这会子不也出现在这里？
更何况，这天子脚下，繁华皇城，又岂会有死地之说？
阵式。
黛玉虽被刚才那一副惨景搅的心底阵阵翻腾，可她脑子还是飞快的转了起来。
对方是用了阵式把他们这些人困在了其中。
不见生机，没有人气，满目阴森冷凉，触手皆是黑气。
这样的阵式，是什么？
她竟然想不出！
素来她就是个博览群书，记性超强的，古往今来的一些大阵虽然她不曾摆过，可总会是知道一二，而如今的这个阵式，她竟然看不出半分端倪来。看着东皓雪一行人长剑而立，严阵以待的神情，黛玉又急又恼，她素来都想着这天下群书被自个看了个差不多，如今想来怕是真的再不能自满的……
可是现在怎么办？
身前，似是感受到黛玉的焦躁，东皓雪身子不动缓声道，“玉儿别急，咱们定能出去的。”
“嗯。”
“想出去？嘻嘻嘻……”
“出去？哈哈哈。”
“出去？嘿嘿嘿。”
“出去？霍霍霍。”
“……”
一道道大异的声音在众人耳畔转来兜去，时而近在耳侧，时而又仿佛远在天边，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声音里好似含了一种极细的可以搅乱人心神的东西，直听的众人心神一阵恍惚，竟瞬间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的感觉。东皓雪强撑着一点心智执剑在手，眨眼功夫他竟蓦的发觉——
身侧周围众人不见了！
黛玉不见了。
凌轩不见了。
凌三不见了。
赵环不见了。
所有的侍卫……不见了。
心神一冷，目光霍的一跳，抬脚，他大步转身，同时的口声高声喊了起来，“玉儿，你在哪？玉儿，轩儿？轩儿……赵环？凌三？”所有的人名他都一一试过喊过，回应他的除了自个的声音，他听不到其他半点声响，周身四周全是黑气，好像那黑气只有他身量那般高大，刚刚好把他一个人裹住，再一望，头顶黑气的一团漆黑中，仿佛有一张阴霾的脸正向着他发出冷嘲的笑，而他心底一惊，瞬间有个感觉生出，他的声音，没有传出去！
他都觉，他刚才喊出的一声声好像都这些包裹在他身上的黑气拦了回来。
心底一怔，东皓雪随即为着自个的这个想法而自嘲一笑，莫不是自个在这里困的久了担心玉儿而胡思乱想了起来。黑气不过是一种空气，又怎的会拦住他的声音？摇头间，脸色一白，他竟看到了一幕令他魂散魄散的情景——
黛玉的前胸中箭，胸前衣衫染了大半。而她的头顶不远处，一把刀正向着她直砍落下。
“玉儿。”
他飞扑过去，眼看着长剑出手，那把刀便将被他砍落，心中一丝侥幸犹存，或者，玉儿还有救？然而，下一刻，他的右脚硬生生被一只带血的小手拉住，“爹爹，救我。”
那是……轩儿的声音。
霍然回头，小轩儿一只手臂已断，只余半截，另一只完好的手正鲜血淋漓的纂着自己的右脚不放，同样的，不远处的地方，一道剑光直闪，向着小轩儿的脖颈间刺了过去。
轩儿。
玉……儿。
妻……子。
孰重孰轻，在这一刻，东皓雪已经分不出来了。
他曾经多少次笃定的以为，玉儿在自己的心里一直都是第一的，也是唯一的。可是，看着轩儿那清澈不染尘埃的眸子，看着那只血淋淋捉着自己的手，那眸子里盛满了期望，盛满了信任，他的儿子……信任着他，信任着他这个爹爹能救得了他。
可是，他……能救么？
玉儿，轩儿……
狠了狠心，东皓雪‘啪’，抬脚，摔开轩儿的小手，身子一纵便向着黛玉倒地的方向而去。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扑的一声响，血色漫天里，黛玉在他的眼前硬生生的尸首两处。人头被那刀尖甩起，飞至半空，那不曾阂起的双眸竟蓦的睁开，向着东皓雪阴阴一笑，“皓雪，你怎么不救我？你不是说要把我放在心中第一位的？你不是说，有我在，一切都不会有事的？可是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会在那一刻犹豫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眼神似箭，道道直刺东皓雪心底。
砰。
长剑一软东皓雪跪在了地下，人头也随即落下，只与他相差不到半步，黛玉的一头青丝零乱不堪，他想上前帮她抚平，他想着去告诉她，不是他不想救她，只是那一面求救的是他们的儿子，看着儿子那稚气干净的双眸，他的心竟也跟着痛了起来。然而，他往前一伸手，那人头竟咕噜咕噜也跟着前转了几下，分明就是不想让他碰到！
“玉儿，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你杀了她你杀她，你竟然不去救你最心爱的女人，哈哈哈，你的一分迟疑，害的是你最心爱的女人，枉你还称一声声的爱她，哈哈哈哈哈，真真的让人好笑……”
“不是的不是的。”
“爹爹。你为什么甩开我？爹爹不是说最喜欢轩儿的么？”
“轩，轩儿，对，还有轩儿。”
失魂落魄的东皓雪回头，想看看自家儿子，然而，一回头，小轩儿全身带血，手脚分明全断，可却是诡异般一步步到了他的跟前，眼神里是一种他从不曾看到过的恨意，小小的脸上一片冷漠阴森，一步步向着他走过来，小轩儿的声音在风里一地鲜血里显的是那般的飘渺那般的虚无，“爹爹，你为什么不救轩儿？爹爹，你怎么可以不要轩儿了呢。”
“轩儿你没事，你还好好的，真好，刚才吓死爹爹了。”
“爹爹，你说轩儿最可爱，你最喜欢轩儿的，是不是？”
“对啊，爹爹可是最喜欢轩儿的。”
小家伙一脸阴寒的璀璨一笑，那笑容看似明亮，却令东皓雪恁空打个寒战，直觉中怀里冷冰冰的身子有些不对劲，他蹲弯下身子，高度与那个怀里的小人看齐，心疼的道，“轩儿可是吓坏了，不怕的，有爹爹在，不怕的。”
“爹爹，你为什么不要轩儿呢。”
“爹爹……没有不要轩儿，爹爹只是……”
小轩儿似是听不到东皓雪后面的话，只是听到他说了句‘爹爹并没有不要轩儿’阴森冷寒的小脸上竟是绽出一抹笑容，而后，小家伙向后退了一步，歪着小脑袋神情极似天真的对着东皓雪嘟嘟嘴道，“爹爹即是没有不要轩儿，那么，”声音顿了顿，眼珠一转，似极了同日与黛玉东皓雪两人撒娇时的调皮鬼精灵神情，在东皓雪紧张注视下，他缓缓一笑，“那么，爹爹便来陪轩儿吧。”唰，一片寒光蓦然绽开，向着东皓雪兜头罩脑直射面来。而那寒光的出手，小轩儿犹自偏头嘟嘴天真的笑，看着东皓雪的神情仿佛在道，“你死吧你死吧，死了就可以下来陪轩儿一起玩了哦。”东皓雪双眸大睁，惊骇之下，身影暴退，然而，那一片寒光如影随形半分不落，眼看着就要把东皓雪罩于其下！
唰。
东皓雪身形退的快，然而，那一匹银色寒光是更快，整个人眼看就要罩在他的身后。
砰。
东皓雪的身子撞到墙上，那白练如同有人操控的绳索般紧紧铟在他的四周。动不得退不得，身后，后背紧紧抵在墙上，感觉中，全身好像有一种绳索入肉的细细的隐隐的勒疼，他低头，嗖的倒吸一口气，他的四肢双脚双臂上，正隐隐渗着一些密密的血珠，而四周无形的浓幕黑色里，那黑气竟然疯了般向着他的身子里钻，顺着那血珠，钻入他的全身每一个血孔，他深吸一口气，甚至感受的到全身各处那种血液流动中的冰凉阴森之意。
裤角被人拉了一下。
东皓雪再低头。
轩儿四肢断处滴嗒滴嗒流着一路血走了过来，一张小脸漠无表情的瞪着东皓雪，“爹爹，你看你看，娘亲死了哦。娘亲死了，是你没能救得了娘亲哦。你不杀伯仁伯仁却为你而死，嘻嘻，是你杀了娘亲哦。轩儿有娘亲，你没有。嘻嘻……”
“轩儿，你，你，你不是轩儿，说你是谁，我的轩儿怎么了……”
小轩儿不理他，伸出断着的手，东皓雪瞬间瞪大了眼，那断手并没有完全掉落，手掌与手臂相连之处只有一块皮不曾断，小轩儿一抬手那仿佛被吊着的断手也随之而晃，然后，东皓雪便可以看的到里面白骨森森的情景，同样的情景，还在他的另一只手上显现，看起来渗人而触目惊心，东皓雪骇的闭了眼，小轩儿却是似乎觉查到了他的心思，咯咯一笑，竟不知怎的小小的身子蓦的增高，本来直至东皓雪一半的小小身子竟转眼间与东皓雪齐高，而后，小家伙的脸竟长成了与东皓雪一模一样的容颜，他举着仍是令人看之惊心的断手一点点凑到东皓雪的眼前，开口，笑，“爹爹你看，轩儿这手还没断呢，咱们现在就回官，爹爹给轩儿宣了太医接冶了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