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从百度下了几首爱尔兰音乐,正兴致勃勃地给宝宝做胎教。莫朴却说这样会震坏孩子的耳膜,还过分地把我的MP3抢走了。
望着他得意的笑脸,厌倦潮水般,一波波涌来。想想几年来从未间断的大摩小擦,倏然感觉我们之间像隔了银河。我恨恨地甩下一句,“跟你这种人,还生什么孩子啊!”一气之下,挺着大肚子就离开了家。
外面真冷啊!泪刚刚流出来,就结成了冰。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手脚冻得钻心疼。我开始埋怨自己,十个心眼有九个想打道回府,脚步却被所谓的面子盘踞着。
正左右为难,却被一个人突然从后面抱住了。仓皇转过身,莫朴灿烂的笑脸,正在冰天雪地里荡漾着。他嗔怪道:“都快生了,瞎跑啥?你不冷,我儿子还冷呢。”
回到家,莫朴赶紧将我冰凉的手,放到他温暖的掌心里不停地搓,一边搓一边心疼地说:“冻坏了吧?都三十岁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手渐渐热了,他又把我的双脚捧到自己的胸膛上焐着。暖流汩汩流淌着,结在心头的冰,顷刻就融化了。
那个夜晚,我们一直拥抱着,彼此像靠着暖暖的火炉。爱的火焰,又重新燃烧起来了。
原来,婚姻里的爱情,可以不必志同道合,也可以不是夫唱妇随,却一定是寒冷冬天里,彼此最暖心的火炉。
我摸到了爱情的声音
我坐在电脑前,写着喜爱的文字。虽已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故事里,但厨房飘来的阵阵香味还是把我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于是看到了林的背影。他系着显得很小的围裙,腰略弯着,两只手在案板上不停地忙碌着。那几乎贴着头皮的短发,那高大魁梧的身材,还有洗得纤尘不染的白衬衣,那么熟悉,那么温暖,那么亲近。
我和林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三岁时。那时我们同住在一个巷子里。我们的妈妈是好朋友,一家有什么事时就会把我们托付给另一家照顾。于是我和林从小就常常在一起,有时还会一起吃饭和睡觉。
我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一岁时因为医生一时疏忽用药不当,我失去了语言和听力。父母尽了最大努力但最终没有任何效果。于是,家里渐渐接受了这个无奈的现实。父母怜爱的眼神使我从小知道自己与别的小孩不一样。记事以来,我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也从未听到过任何声音。
林比我大三岁,一直是个称职的小哥哥。他带着我看风看云看天空,看花看草看树木。每当树枝向着一面偏过去时,他会做出风吹过来的手势,嘴鼓成“呼”状,让我“听”风的声音。他一直用自学的哑语手势与我交流,无师自通。别人都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唯独我和林相互明白对方。那种沟通的顺畅甚至超过了我和父母的交流。
由于自身的残疾,我从小就自闭,交流的障碍使我更愿意和自己说话。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到中学毕业时几乎看遍了所有的中外名著。除了林,我几乎没有另外的朋友。如果说我的童年有过快乐的话,那一定是林给我的。
后来我上了聋哑学校,而林读了师范学院。毕业后我开了一家书店。林则在一所职高教数学。我们一直联系很紧密。像亲兄妹一样无间。
林帮我把书店装饰得很有品位。内墙是亮丽的明黄色,配以各式绿色植物,让人满目生机。阅览室是白色的书桌加上天蓝色的卡通椅,给读者一片清新澄澈的天地。
我的书价标得很低,利润极少。我给自己的书店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海心书屋。我希望,自己和来这里读书的每一个人,心灵都能如大海一样宽广,只有这样我们才会认为自己是一个幸福的人。
因为,一切全凭感觉。如果一个人总是认为自己不幸,那他就只能是个不幸的人,关键是我们要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幸福的人。渐渐地我开始尝试着写作。每当杂志报刊上有我的文章时,林比我还要兴奋。他把每一篇都收藏起来,且会细细研读。我说,我只是写一些给自己和有缘读到的人心灵安慰的文字,没有什么收藏价值的。他说,我不管它有没有价值,我只知道,那些都是你的心声。
林一直到二十八岁仍未恋爱。他的业余时间几乎都给了我。从他期待的眼神中我明白他的心思,但我知道,我不能给他爱情,我给他的,只能是亲情。他对我那么好,但我始终无法走近。这一年我二十五岁。在我的本命年,我认识了森。这个常来书店看书的与我同龄的男人一下子开启了我爱情的大门。我们相爱了。他点燃了我生命的激情与希望,我投入得义无反顾,一如飞蛾扑火。
我以为爱是不需要理由的,只要两个人相爱就足够了。我以为只要爱上就会是一辈子,就是永远。但我们的爱情仅仅鲜活了三个月就无疾而终。他家的强烈反对使他渐渐退却了。后来,他出国读书而后一直杳无音信。
所谓的爱情就这样不了了之。森走了之后,暗夜漫无边际地包围着我。我常常两手环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头埋得很低。就这样一待就是很久。爱事如风,带走了盛开的夏花,只留下一地的残瓣随风飘散。再纯洁的爱情都不能免俗,这是我们人类的悲哀。
林一如既往地照顾着我。慢慢地,我渐渐从痛苦中走了出来。生活中除了爱情,还有许多有意义的事,从小养成的坚韧不允许我一蹶不振。我努力着让森从我的生命中渐渐走远,一如没有他的从前。
生活就这样继续着,波澜不惊。
书店越来越有起色,林也顺利地晋了职称。我们依然常常在一起,如同兄妹。
那天我正在整理书籍,突然看到一个人叫着我的名字跑了进来,于是瞬间呆住。是森,他回来了。到现在已时隔整整两年。我发觉自己对他的爱一如既往,丝毫未减。我一下子没了思维,一头钻进他的怀抱,再也不想出来。
他说,我已说服了父母,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我激动地打着手势,一个劲地问,真的吗?真的吗?
森用力地点着头,把我抱得更紧。
这时他的手机来了短信。森看了一下,神情有些慌乱,没有回复就放回了口袋。
我问,谁发的呀?
他说,一个朋友。别管她。
但我分明看到了他脸上瞬间的迟疑。
森吻着我的头发,说着别后对我无尽的思念。不一会儿,我就把刚才那个小小的疑惑抛之脑后了。
我们回到了我的小屋。森说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心与身体都不再是分开的。我们要身心相通,水乳交融。看着这个我深爱的男子,我只会幸福地点着头。森说,我先去洗个澡,等我。
他在我额上吻了一下,去了洗澡间。
我又双手抱着膝盖,把头深埋了下去。但这次,我的脸是透着红晕的,心是漾着幸福的。我抬起头,看到了森的衣服。那个装手机的口袋让我又想起了他刚才的慌乱。于是我拿出手机,接着就看到了这辈子最难忘的一条短信:
亲爱的,在哪里呢?我知道你有多么地爱我。我嫁给那个老板是不得已的。我真正爱的人只有你。我忘不了我们充满激情的那些夜晚。我仍然是你的情人,永远。
泪水潸然而下,心在绝望中渐渐地沉了下去。原来我只是森失落时寻找的一个安慰而已。这时森走了出来,看到了我手里的手机,不知所措。我用手语说,你走吧。我们的缘分尽了。他说,舒,我爱你。以前是我的错,但身在异国,那种孤独你是想象不到的。希望你能理解。请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我说,别说了,已经过去了。一切。我把门打开,示意他出去。目光决然。好吧,你好好想想,明天我来找你。森垂着头走了出去。我看着他的背影,胃里突然一阵恶心。我把门砰然关上,同时,也永远关闭了心中对森的爱,不争气的眼泪又一下子涌了满脸。我在屋子里整整封闭了自己三天,不与任何人接触。林每天都会塞一张纸条进来。“你是最美丽最可爱的女孩。”“你只是失去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不值得伤心。”“我们要好好活着,记着还有我在你的身边。”第四天,林的纸条上写着:把门打开,我送你一件礼物。我拖着一脸的愁容与憔悴打开门,看到林怀里抱着一个特大的双卡录音机。我不解地望着林。现在谁还听这种过时的东西啊?况且我也听不到呀!林从怀里掏出一盒录音带说,这是我认为最好听的歌,我想你也一定会喜欢。来,我放给你听。
林把录音带放进去,又把音量调到最大,然后抓起我的手,让它紧紧地贴在大喇叭上。我一下子触摸到了从未感受过的震动。我高兴地跟林打着手势,林,这就是声音吗?这就是歌声吗?林笑着点着头,眼中闪动着晶莹。
那以后的许多日子,我都会用手聆听这盘磁带。在触摸到的优美的旋律中内心的伤口渐渐痊愈。
那天妈来看我。我正把那盘录音带放得震天响。妈呆呆地看着录音机,看着我贴在喇叭上的颤动的手,老泪纵横。
我问,妈,这首歌让你伤心吗?
妈说,孩子,你知道这个磁带放的是什么吗?
我说,是林给我录的歌呀。
妈摇着头,说,它只是无数次地循环着一句话:舒儿,嫁给我好吗?我想照顾你一辈子……我也呆了。原来我一直触摸着的竟是爱的声音,而我却傻到浑然不知。
妈说,舒儿啊,妈知道你是性情中人,你渴望浪漫的富有激情的爱。但那种爱是短暂的,是你无法把握一生的。林是妈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是难得的好男人,直到现在,你一直是他唯一的爱。真正的爱是无形的,如同空气,你很容易忽视它的存在。但当你失去时,却发现连生命甚至都无法存活。你想想,如果有一天,林永远地离开了你,你的生活中再也没有他,那时你会怎样呢?
当林笑容可掬地喊我过去吃饭时,我已做了他三个月的新娘。我知道,今生今世,我们会一直手牵着手,肩并着肩站在一起,在人间看日出日落,始终不渝……